草垛是个很书面的词汇。在乡村的时候,我们将一堆堆草称之为草堆。现在想起来,这样的叫法可能更贴切些。草堆上的草不是路边的野草,而是田里生长的麦秸和稻草,也就是说它们的果实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粮食。草堆是将很多的草把,排成一个圆圈,当然也有排成方形的,然后将草把一层层的码上去,码到一定的高度就开始越码越小,所以所有的草堆都是尖的,那草垛高的有五六米,矮的也有三四米,远远看上去很像一间间房子。
感受到草垛的温暖,还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时,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儿童。自从乡村走进城后,我就没有走近过草垛,只是极偶然的路过乡村时,才会看见一二个草垛,孤零零地立在稻田里,根本不像我童年时所见到的草垛。那时的草垛,全都码在生产队那宽敞的稻场上,少说也有七八个,多的有十几个,看上去很是气派。
孩童时期的我,对那些草垛充满了兴趣,可以说课余后的时间,全部花在那些草垛上。当秋收后,那些草垛一个连着一个的竖了起来,我们这些孩子便一头扎进去,似乎那里就是我们的天堂。
冬季我们在草垛上,用手挖出一个洞,当然这中间是有技巧的,弄不好会让整个草垛塌下来。挖好以后,我们几个孩子便钻进去,再从里面将那个洞口给堵上,就躲在里面,说一些悄悄话,外面走过的人绝不会想到,这草垛里还藏着有人,我们在里面也根本感受不到外面的寒风。现在想起来,那草垛里的洞真的很温暖。记得我那时候,有好几个这样的洞,里面一般都放着我们几个小兄弟不能带回家的东西,比如一块漂亮的石头,或者从别人家地里挖来的萝卜、山芋之类的东西。更多的时候,是我们逃学回来,先在里面睡上一觉,然后才回家,所以在中午或者傍晚的时候,常常可以看见有母亲在那些草垛边喊着孩子的名字,而孩子却在和母亲躲着迷藏,母亲从这边走,孩子就从另一边溜回家。这其中常常有我的身影。
关于草垛最热闹的时候,应该说是放露天电影时候。当稻场上竖起两根毛竹竿,并挂上一张白色的镶着黑边的银幕时,村里人便会在银幕下摆满竹椅,条凳甚至竹榻,抢占着他们晚上最佳的位置。只有我们这些半大的小子根本不着急,总是围着稻场嘻嘻哈哈地奔跑着,要不就是将和我们玩得不好的人家,摆放在稻场上椅子、凳子给藏起来,让他们晚上急得鬼嚎。因为我们知道我们的位置,那高高的草垛上就是我们看电影的地方,虽然离银幕远了一点,却不用担心大人在前面挡住我们的视线。
现在想来,在草垛上看电影的感觉是不会再有了。其实那时的电影不外乎样板戏和《地道战》、《地雷战》这几部电影,每次放的都是这些,里面的情节和故事,我们差不多都能背得出来,当放到有趣的地方,我们会大声地背出下面的台词,要比那时在学校里背书利索多了。我那时最爱看的电影是《地雷战》,每次见到那个日本军曹挖地雷时,挖出一堆屎的样子,都会放肆地大笑一场,从来没有例外的时候。
当然,在草垛上看电影,还有别的乐趣,那就是常常有男女,趁看电影的时候,溜到人群的最后面,那些草垛的后面,说一些悄悄话,或者做些拥抱亲嘴的事。只要有人离开那些看电影的人群,我们就会跟在后面,到时冷不丁的吓他们一回,那种感觉可要比看电影有意思多了。那时的露天电影,每次换片时就要打亮灯光,这时,就可以从灯光里看见成群的飞蛾和蚊子,在空中飞来飞去,而那些看电影的人也在大呼小叫,女人喊着自己的孩子,男人们则在大声地说话,就好像这是个茶馆。我们站在高高的草垛上,俯看着这一切,那心情就像个将军。
现在,我坐在灯火通明的屋里,怀念起乡村那些高高的草垛时,总觉得那些事已离我很远,就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而且其中很多的乐趣与细节,也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有种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那些个高高的草垛总是一直在带给我一种温暖,也许这种温暖会伴我走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