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懊恼的表情取悦了裴玉珠,她铁青的脸色稍微缓了缓,但还是熟练地发出了狠毒的指令:
“你,去找根绳子来!你们几个,去给我把她按在地上跪着,她要是敢反抗,直接打断她的腿!”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而且条理清晰、中心思想也十分的明确。
与平时说话颠三倒四的她,简直判若两人;与今天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长裙的她,更是格格不入。
然而众人闻言,却只是面面相觑,并没有立即执行。
要知道,上次企图侵犯优沫的那几个保镖,被阿光打得没了半条命不说,人到现在都还被关着呢!
他们刚刚也是立功心切,才会想都没想就跟着过来了。
可是在三小姐开口前,他们是真的以为,对方叫上他们,顶多也就是为了给自己撑撑场面壮壮胆。
顺便再摆一摆有钱人家的娇小姐,连吵架都比平民百姓有气势的谱!
谁知她不张嘴则已,一张嘴不是拿绳子绑人,就是打断人家的腿,这不是成心让他们左右为难么?
因为遵令照办,无疑是死路一条,但违令忤逆,好像也会有麻烦……
我看了看脸色再度阴沉下来的裴玉珠,又看了看踌躇不前的佣人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她这么突然对我发难,是因为我没有乖乖待在原地等着接受她所谓的审问?
还是因为昨晚裴玉珩的举动,导致她怨怼未消却又无处泄愤,这才一逮着机会就不管不顾地报复我?
或许都有可能,只是她这样公然藐视法律,真的没问题么?
好在她拎不清,其他人却都不是助纣为虐的傻子,否则今天我怕是又要平白承受一场无妄之灾了……
不过,此时近距离看着裴玉珠,昨晚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的那种怪异感,再次突兀地冒了出来。
——眼前的她,与几个月前的她,神似却形不似。
没错,就是她的眼神和精神状态,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疯批一枚。
但她的外在方面,不仅发型、妆容和穿衣风格变了个彻底,就连五官和三围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怎么说呢?就是认识她的人,都还能一眼认出她,却又不敢百分百确定是她。
要不是知道她没有孪生姐妹,我想我也会怀疑,这是裴家的另一位千金,非常像她,但并不是她!
思来想去,应该也只有手法十分高明的整形手术,才能达到这种似是而非的效果了,可为什么呢?
天生丽质的她,为什么要进行“后天改造”,有什么非改不可的理由么?
“你们这群废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竟敢把本小姐的命令当耳旁风,信不信我这就叫我哥……”
裴玉珠一边气急败坏地冲周围的人尖声叫骂和威胁着;一边却迫不及待地自己上前朝我扬起了巴掌。
这我倒是不意外,想必她刚才命人制住我,也是为了自己动手方便。
而且早在我和她初次见面的那天,她就是用这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主动跟我“打招呼”的。
所以这会儿再看到她故技重施,我是真惊讶不起来!
不过那次是我毫无防备她才得了手,虽然我也当场“回敬”了她,但事后却心情沉郁颓丧了许久。
一半是因为对彼时裴玉珩偏帮偏信的态度感到心寒,一半则是出于对自己屈辱的境遇既痛恨又不甘。
而这一次我是有准备的,毕竟谁也不会蠢到在同一条阴沟里连续翻船不是么?
说时迟那时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格挡一手扇人。
‘啪’地一声,趁她的胳膊刚抡至半空、中门大开防御最弱之机,我抢先完成了自己的动作部分。
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关键是力度还明显比上次重了不少,很好,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我出手太过突然又太过刚猛,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约摸一分钟后才陆续响起了几道抽气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小小的惊呼。
内容无外就是‘天哪’‘她疯了吗’‘她怎么敢’之类的。
我没有理会,只一边安静地欣赏着裴玉珠白皙的侧脸上,那个新鲜出炉的掌印;一边等着她的应对。
可当她那喷火犹如实质的目光,在触及到我探究的视线时,竟状似心虚地闪了一闪,是我看错了么?
不料只这么一个晃神的工夫,她锋利的指尖就几乎要戳进我的眼睛里了。
万幸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并同时偏开了头。
这才堪堪躲过了她这记毁人终生的阴狠毒招,但我原本对她的三分憎恶却也由此飙涨到了七分……
“你再敢瞪我,眼珠子都给你挖出来信不信?”她见偷袭失败,当即色厉内荏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这是打算把实施未遂的故意伤害,轻描淡写地用“假动作吓唬”一揭而过?
反应倒是快,看来也不是个全然没脑子的!
那是不是以后我每次揍她,都得事先编个什么理由,让自己师出有名才行了?
似乎应该是这样的,也最好是这样。
就像外婆说的,在形势所迫之下,为达目的万般手段皆可用,但不能落人口实、更不能授人以柄。
可惜对差点失明的后怕,此刻已尽数化作了滔天怒火,烧得我只想马上让她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谁知就在这时……“珠珠,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一道熟悉的男声冷不丁地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平静无波、情绪不明。
但他的话虽不是对我说的,听进我的耳朵里时,功效却不亚于寒冬腊月兜头泼了我一大桶冰水。
下一瞬,我的灵台就恢复了清明,心中的怒火也熄灭了大半。
尤其是再次蠢蠢欲动的手,被我那猝然回归的理智,给紧急叫停了!
也对,冲动是魔鬼,不管是为己报仇还是为民除害,都不能急于一时。
毕竟刚才是裴玉珠先动的手,我那一巴掌,还能说是正当防卫加合理反击。
可现在我要是再有所动作,有理也会变没理,反倒落了下乘。
况且人家的哥哥已经出面了,周围的裴家人也不可能一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三小姐被外人“欺负”。
在这种敌我兵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那自然还是我方暂时退让、休养生息以图日后再战才是上策!
不过冷静下来后的我,倒是十分荣幸地又一次亲眼目睹了,裴玉珠那足以媲美某剧大师的神奇变脸术。
只见她从狰狞可怖切换到委屈巴巴,耗时一秒都说多了,这精分王者的演技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呢!
而下一秒,泫然欲泣的小可怜就越过了我,碎步小跑着奔向裴玉珩,嘴里还不忘边撒娇边告状道:
“哥哥,呜呜呜,你看,珠珠被打了,珠珠好疼的……”
当看到她像乳燕投林一般扑进对方怀里的一刹那,现场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低下了头,包括我在内。
——没耳听也没眼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们得仔细捡捡!
言归正传,裴玉珩一出声我就知道,‘裴三的真面目’今天肯定是见识不到了,但那也是早晚的事。
因为裴玉珠对我的敌意中,其实一直都是带着杀意的,只是原先还藏得住,最近却越来越藏不住了。
袁柔的那两句‘怪不得珠珠这么讨厌又忌惮你’和‘珠珠容不下你’,也侧面证实了我的感觉没错。
如果说昨晚的夜闯沫苑是预兆,那么今天的借题发挥就是开始。
加上在刚才短暂的交锋中,她不但没占到便宜,还丢了面子挨了打。
以她的脾性,绝对会变本加厉、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地报复回来!
果然,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恰好印证了我的这一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