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符纸、木笼，孩童声

密道里的潮气裹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黏膜，罗四海手里的打火机火苗晃得厉害，橘红色的光团在黑暗里缩成一小团，照亮的范围不过三尺。他走在最前头，靴底踩过通道里的碎石，发出“咯吱”的轻响，每走三步就回头扫一眼——身后跟着陈书景、怀里紧抱木盒的小周，还有攥着小周衣角的小石头，这密道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过，容不得半点儿意外。他腾出左手摸了摸石壁，指尖沾到一层湿滑的苔藓，心里暗道“还好，没走岔”，上次在码头跟义昌堂的人追逃时，他就靠摸墙辨路躲过一劫，这本事到现在还能用。

“小心脚下。”罗四海突然停步，打火机往下移，光束里映出块凸起的青石板，板缝里渗着黑褐色的痕迹，像极了干涸的血。“这石板下面是空的，别踩重了。”他用脚尖蹭了蹭石板边缘，触到一道浅痕，指尖划过的地方粗糙硌手，“这痕迹像是铁镣刮的，你看——”他指着痕尾的分叉，“是拖行留下的，应该是有人被绑着从这儿过。”

陈书景凑过来，扶了扶眼镜，镜片上蒙了层薄雾，他掏出帕子擦了擦，白大褂下摆蹭到地上的泥土，留下一道灰痕。他盯着青石板看了会儿，又下意识摸了摸左侧口袋里的红木盒——盒身的铜扣硌得掌心发疼，里面的载玻片贴着“矿毒样本”的标签，此刻隔着布料，他仿佛还能看见样本在灯光下泛着的淡绿色荧光，像极了母亲日记里夹着的那片矿叶。“这痕迹里的黑褐色，是血。”他指尖轻轻划过板缝，凑近鼻尖闻了闻，气息里混着点甜腥，“还没散透，最多三天，肯定是最近留下的。”他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喉咙发紧：“日记里写‘矿洞藏祭，孩童为引’，难道……”

话没说完，小周怀里的木盒突然“嗡嗡”震动起来，盒盖上贴着的“声波仪”纸条被震得微微翘边，边角处还沾着点上次破幻象时留下的符灰。小周赶紧用胳膊夹住盒身，另一只手按在盒盖上，侧耳贴上去听，细微的电流声顺着耳廓往脑子里钻。他抬头看向陈书景，眼神里带着急：“陈医生，声波仪的频率比刚才强三倍，这附近肯定有惑心派的符纸——上次在清虚古观，仪器探测到符纸时，就是这样的震动，震得盒盖都发烫。”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屏幕上的红光跳得急促，像颗在胸腔里乱撞的心脏，“而且干扰很强，我试着调了两次频率，都压不下去。”

小石头往小周身后缩了缩，小手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声音带着点发颤：“小周哥哥，我刚才好像听见哭声了，细细的，像……像上次在码头被抓的那个小妹妹的声音。”他往通道深处指了指，那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是能把人吞进去，“就在那边，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哭的时候还带着‘呜呜’的闷响，像是嘴被捂住了。”

罗四海把打火机举得更高，胳膊肘顶在石壁上稳住姿势，火苗往上窜了窜，终于照亮了前方拐角处的石壁——石壁上刻着道浅痕，像是用指甲划的，痕尾还沾着点暗红，不知是血还是锈。“走，去看看。”他脚步放得极轻，靴底几乎贴着地面蹭，右手重新按在腰间的枪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在密道口，王老矿攥着枣木拐杖说“矿洞里有喂东西的事”时，眼神里的恐惧不像是装的，他不敢赌那“东西”是啥，只能先把身后三个人护好。

转过拐角的瞬间，一股更浓的寒气扑面而来，比密道里的潮气冷得多，像是突然闯进了腊月的冰窖，罗四海的鼻息瞬间凝成白雾，打火机的火苗猛地抖了下，差点灭了。就在这时，光束里突然映出一排木笼，整整齐齐地靠在石壁边，笼壁上凝着层白霜，霜花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就算隔着五步远，都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凉，像是有无数片冰碴子往骨头缝里钻。

“别碰那些霜！”陈书景突然喊住想伸手摸木笼的小石头，声音有点急，指尖都在颤——他想起王老矿说“沾霜起水泡，流脓烂肉”时，空荡荡的左袖晃来晃去的样子。“王老矿说过，这霜沾到皮肤就完了，你看——”他指着最边上的木笼，笼条上缠着半块蓝布，布角绣着朵小桃花，像是小女孩的衣角，“这布上的霜都没化，说明寒气一直没散。”他走近木笼，发现笼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铁锁，锁孔里塞着点干草，草叶已经发黑，笼底铺着的蓝布上沾着点淡红色的痕迹，凑近看时，能辨出是指甲抓挠的印子，“有人在笼里挣扎过，而且时间不长。”

小周怀里的声波仪震动得更厉害，盒身都在发烫，他赶紧把仪器往怀里又抱紧了些，顺着屏幕红光的指向往石壁上看——在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一块青石板的缝隙里贴着张黄符纸，符纸上画着扭曲的红色纹路，像是在蠕动，边缘还缝着根红线，线尾垂着颗小黑珠，风一吹就轻轻晃。“陈医生，找到符纸了！”他压低声音，指尖指着符纸，“这符纸的纹路和上次拦我们的道士用的一模一样，连红线的针脚都一样——上次他木剑上的符纸，也是这样缝的红线。”他试着调整声波仪的频率，指尖在按钮上轻点，屏幕上的红光却跳得更急，“不行，干扰太强了，这符纸的灵力比上次的还足。”

陈书景走过去，盯着符纸看了会儿，右手又摸向口袋里的红木盒，指腹在铜扣上反复摩挲。他突然想起昨晚在诊所里翻母亲日记时，看到的那页夹着矿叶的纸：“惑心符引阴，贴于阴处，可藏声匿形，掩生人之气。”难道刚才小石头听见的哭声，是被这符纸挡住了？他刚要开口问小周能不能破符，就听见罗四海“嘘”了一声，粗糙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指了指木笼后面的黑暗——那里的寒气更浓，连火光都照不进去。

“有脚步声。”罗四海的声音轻得像气音，打火机的火苗被他罩在手心，只留一点微光漏出来，“不止一个，你听——有木轴转的声音，像是有人推着车。”他把小石头往陈书景身后推了推，自己往前站了半步，右手已经掏出手枪，枪身的冷意顺着掌心往胳膊里钻，保险栓“咔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矿洞里格外清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一会儿我开枪引开他们，你们往回跑，别回头。”

小周赶紧合上木盒，把仪器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护住小石头的肩膀，指尖能摸到孩子后背的汗——小石头在发抖，却没哭，只是把脸埋在小周的胳膊上，小声说：“小周哥哥，我不怕，我能认出道士。”小周拍了拍他的背，目光盯着黑暗深处，心里盘算着：要是真遇到道士，就用声波仪撞他，就算破不了符，也能拖延时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噔噔”的脚步声混着“吱呀”的木轴转动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在地上拖。罗四海的手心沁出了汗，枪柄都有点滑，他把打火机往小周手里塞，压低声音：“拿着，别灭了。”打火机的微光里，终于映出两个身影：前面的人穿蓝布袍，袍角缝着的红线在光下泛着暗红光，手里拿着把画符的木剑，剑身上的红纹像是活的；后面的人穿灰布军装，领章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李”字，推着一辆小木车，车上盖着块黑布，黑布下面鼓鼓囊囊的，能看出是人的形状，还在微微动。

“谁在那里？”道士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木剑往这边指了指，剑尖的符纸在光下飘出细小红雾，“识相的就出来，别躲躲藏藏的——这矿洞是李军长的地盘，不是你们这些野路子该来的地方。”他的目光扫过木笼，又落在青石板上的符纸，眉头皱了皱，月牙疤在火光下泛着褐红，像是新添的伤，“符纸的反应不对，你们碰过它？还是说……你们带了能破符的东西？”

罗四海没说话，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挡住陈书景的身影，给小周递了个“准备跑”的眼神——他想等道士再靠近点，开枪打他的木剑，只要符纸破了，就能争取时间。可没等他动作，小石头突然从陈书景身后探出头，小脸蛋涨得通红，声音带着点愤怒：“你就是那个月牙疤道士！上次在码头，你把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妹妹抓走了，还瞪我！我记得你袍角的红线，还有你手里的木剑！”

道士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手按在木剑的符纸上，红纹瞬间亮了几分：“原来是你这个小崽子，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没那么好运。”他往前跨了半步，寒气跟着他的脚步往前漫，“李军长要的献祭者还缺一个，正好把你们都带上——尤其是你这个能看见‘灵’的小崽子，可是难得的好祭品，地脉最喜欢你这样的童子血。”

“献祭者？地脉？”陈书景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矿洞的霜，“你们抓那些娃娃，就是为了给地脉献祭？用矿洞底下的灵能石引地脉，再用孩童的血喂阵？”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红木盒，指腹隔着布料能感受到矿样的凉，“你说的献祭，和二十年前矿务局的事故有没有关系？和我母亲的死有没有关系？她当年就是因为查矿洞的事，才失踪的！”

道士愣了下，像是没想到陈书景会问这些，随即冷笑一声，笑声在矿洞里撞出回音：“你母亲？那个多管闲事的女医生？她当年就是想闯进地宫毁献祭阵，才被地脉的寒气冻在矿洞里的——我还记得她临死前，手里还攥着本日记，上面写满了废话。”他举起木剑，符纸上的红光更亮了，红雾顺着剑尖往陈书景这边飘，“你现在问这些，是想走她的老路？今天就让你们一家团聚，在矿洞里当祭品，也算是你们的福气。”

罗四海趁机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在矿洞里炸开，震得石壁上的碎石往下掉，子弹擦着道士的胳膊飞过，打在石壁上，溅起一串火星。“别跟他废话！”罗四海把小周往陈书景身边推，“带着陈医生和小石头往回跑，去叫沈副官和阿七他们来！我来拦着他们！”他刚说完，就感觉袖口蹭到了木笼的霜，寒气顺着袖口往胳膊里钻，瞬间起了个小红点，痒得钻心——王老矿没骗他，这霜真的邪门。

小周赶紧抱住木盒，拉着小石头的手，又拽了拽陈书景的衣角：“陈医生，走！我们人少，打不过他们，出去叫人才能救孩子！”他往密道入口的方向退，余光瞥见木车上的黑布动了下，布下传来“呜呜”的闷响，像是有人用嘴咬着布团，手指在布下抓出几道痕。

陈书景没动，目光死死盯着木车上的黑布，脚步往前挪了半步：“不行，车上有孩子，我们不能把他留下。”他伸手想去揭黑布，却被道士的木剑挡住——剑尖的红雾扫过他的手背，一阵刺痛传来，像是被火烧。“你们到底要献祭多少孩子才够？二十年前的事故还不够吗？”

道士见状，举着木剑就往陈书景刺来，木剑上的符纸飘出的红雾更浓了，像是要把陈书景裹住。罗四海赶紧扑过去，把陈书景往旁边推，自己躲过木剑，却被道士踹了一脚，踉跄着撞到木笼上，笼壁的霜蹭到他的胳膊，小红点瞬间肿起，痒得钻心。“陈医生，快走！”他捂着胳膊，声音有点急，“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

小周已经拉着小石头退到了拐角处，小石头回头看了眼矿洞深处，手里攥着的糖纸被汗浸湿，却没松开小周的衣角，反而攥得更紧：“陈医生！快过来！我看见密道口的光了！”他指着拐角后面，那里隐约有片淡白的光，是晨雾透进密道的亮。

陈书景看了眼罗四海肿起来的胳膊，又看了眼木车上还在挣扎的黑布，咬了咬牙，终于往后退：“罗舵主，你小心点，我们十分钟就回来！”他跟着小周和小石头往密道入口跑，跑过拐角时，还能听见身后道士的怒喝、罗四海的枪声，还有……黑布下面传来的、更清晰的孩童哭声，那声音细细的，像根线，拽得他心头发紧。

小石头跑在最前面，手里还攥着小周的衣角，他回头看了眼矿洞深处，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汗浸湿的糖纸，往矿洞方向扔了过去：“我记住你了！月牙疤道士！我们会回来救小妹妹的！”糖纸在黑暗里飘了会儿，落在地上，被赶来的风卷着，往矿洞深处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