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故人传书
月神峰的残冰在车辙下咯吱作响,碎成星点的冰晶随着车轮转动飞溅起来,打在车板外侧结出层薄薄的冰壳。孟露桥掀起厚重的棉布车帘,料峭的春风立刻带着湿冷的潮气灌了进来,吹得人肌肤发麻,鼻尖泛起微红。窗外的针叶林刚抽出新绿,嫩黄的芽尖裹着融雪的水珠,在暮色中格外显眼,将最后一缕夕阳染成淡淡的金绿色,如同上好的翡翠被镀了层金箔。
“还有多久到鹰嘴崖?” 韦小月将红裙下摆仔细掖进腰带,露出里面缝着兔毛的薄棉护膝,护膝边缘绣着的银线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脆响。她手里正用块麂皮擦拭着那对匕首,刃面被磨得光亮,映出窗外掠过的树影,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宁若雪摊开被体温焐热的羊皮地图,指尖点在标注着三叉口的位置 —— 那里用朱砂新描了个小小的箭头,颜料还带着点湿润的光泽。“过了前面的风垭口,再走十里山路就是。” 她用指甲在地图边缘刮了刮,那里的雪线草图案被反复摩挲得有些模糊,露出底下更深的一道刻痕,“不过看这云色,怕是要在垭口的山神庙过夜了。李清玄说鹰嘴崖有李家的秘密据点,但愿能在那里找到些线索。”
纤云正往铜炉里添炭火,通红的炭块爆出几粒火星,落在她深蓝色的裙角上,烫出几个细小的洞眼。她浑然不觉,只顾着将烤热的麦饼分发给众人,饼上的芝麻被烤得微微发焦,麦香混着松烟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公子,唐无邪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毕竟他现在跟影无殇混在一起,说不定正憋着什么坏水呢。” 她说话时总爱下意识地绞着袖口,那里已经被捻出了道深深的褶皱。
孟露桥接过面饼,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咬了口面饼,麸皮的粗糙感在齿间散开,混着芝麻的香气格外扎实。“不好说。” 他望着车窗外渐浓的暮色,目光落在远处山峦的阴影里,“幽影楼既然敢在月神峰设伏,就不会没留后手。唐无邪如今为虎作伥,行事更是肆无忌惮,怕是连唐门的规矩都抛到脑后了。” 他想起李清玄临行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焦急,似乎还藏着些别的东西 —— 就像落马坡茶寮老板裤脚沾着的狼头标记,明明触目惊心,却总被刻意忽略。
话音未落,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铁蹄踏碎残冰的声响格外清晰,如同冰雹砸在铁板上。车夫猛地勒住缰绳,枣红色的辕马人立而起,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马车在泥地上滑出半尺,车厢里的铜炉剧烈晃动,溅出几粒火星烫在羊毛地毯上,烧出几个黑色的小窟窿。
“是唐家兄弟!” 韦小月第一个掀帘而出,红裙在新绿的林间像团跳跃的火焰。她一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另一只手撩开挡眼的碎发,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只见两道黑影正从暮色中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泥点在暮色中划出弧线,马上的人衣袂翻飞,正是追查唐无邪的唐龙与唐虎。
孟露桥等人迅速下车,春风卷着湿冷的潮气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唐龙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左腿裤管渗出暗红的血渍,在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像条垂死挣扎的小蛇。他咬着牙将裤管往上卷了卷,露出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着,上面沾着些草屑。唐虎则直接栽倒在地,右手死死攥着个油布包裹,指节冻得发紫,像是嵌在皮肉里的青石块。
“怎么回事?” 孟露桥快步上前扶住唐龙,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草药气 —— 那是流沙国特有的止血草味道,带着股苦涩的腥气。他从怀里掏出金疮药递过去,药瓶上的塞子刚拔掉,就被唐龙一把抢了过去。
“让那叛徒跑了!” 唐龙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牙齿咬得咯咯响,下颌的肌肉突突直跳,“在黑风口遭了埋伏,对方用的是唐家的追魂镖,镖身上还刻着咱们唐门的记号!定是那叛徒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他突然抓住孟露桥的手腕,掌心的冻疮裂开,渗出血珠滴在孟露桥的衣袖上,“但我们截到了这个!”
唐虎挣扎着爬起来,将油布包裹递过来。包裹外层沾着泥污和草汁,散发出股潮湿的霉味,拆开三层才露出里面的信纸。纸张是流沙国特有的狼皮纸,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的墨迹却异常清晰,显然用了掺了朱砂的特制墨锭。
孟露桥将信纸凑近炭火盆,火光透过薄薄的狼皮纸,映出一行行诡异的字迹 —— 不是中原常用的楷书,而是流沙国与汉文混杂的密码,其中几个扭曲的符号与李暗香账本上的标记如出一辙。他用指尖轻轻拂过纸面,能感觉到墨迹下凹凸不平的刻痕,像是用特制的铁笔写就。
“这是幽影楼的密信。” 宁若雪的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瓷器,“你看这墨色,里面掺了特殊的药材,遇热会显影。” 她呵出一口白气,在纸上晕开,果然有几行淡红色的字迹浮现出来,如同鲜血在雪地上蔓延。
韦小月凑过来细看,突然 “呀” 地一声后退半步,发间的银铃剧烈晃动,发出急促的响声。她指着信纸角落的图案,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个印记!” 那是朵用朱砂画的半开雪莲,花瓣边缘缺了一角,花心处点着三点暗红,“这是我娘留下的特殊标记!她说见到这个标记,一定要多加小心,躲得越远越好!”
孟露桥心中一震。他想起韦小月曾提过,她母亲原是流沙国某个神秘部族的女子,二十年前突然带着襁褓中的女儿来到中原,临终前只留下半块刻着雪莲的玉佩,玉佩背面刻着细密的纹路,谁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娘还说过什么?” 宁若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素白的手指紧紧按住信纸,指腹将墨迹蹭得模糊,在纸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她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粒,随着眨眼的动作簌簌落下。
“她说… 有个神秘的组织,首领的标记就是这种雪莲。” 韦小月的声音发颤,红裙在春风中抖得像片落叶,“那个组织行事隐秘,手段狠辣,二十年前曾一夜之间灭了我们部族满门。我娘说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带着这个秘密逃到中原。” 她突然抓住宁若雪的手,掌心冰凉,“宁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宁若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被寒风抽走了所有血色。她后退两步撞到马车上,发出闷响,车帘被震得掀开一角,露出里面散落的地图碎片。“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半开的雪莲,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雪… 柳…”
唐龙猛地抬头,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你说的是那个只在传闻中出现的神秘人物?” 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将金疮药往伤口上一倒,疼得倒吸口凉气,“我师父在世时曾提过,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个代号‘雪柳’的人物,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只知道她精通易容术和蛊毒,手下有批死士,专门替人解决棘手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