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婉儿已带着老者和柳如烟抵达山脚下的老磨坊。
磨坊早已废弃,木质的轮盘在晨风中吱呀作响,蛛网蒙尘的石磨旁,只有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草籽。
“先在这里歇歇脚,等苏然过来。”林婉儿拂去石凳上的灰尘,目光却始终望着通往山林的小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
自昨日与苏然分开,她的心就像悬在半空的石磨,总也落不了地。
老者看出她的忧虑,温声道:“苏然那小子机灵,又有韧性,定能平安赶来。我们先清点一下行囊,看看还剩多少干粮和伤药。”
柳如烟也帮腔道:“是啊林姑娘,苏少侠武功高强,那些追兵未必能困住他。倒是我们,得想想接下来该往哪去——玄铁虽藏好了,可邪影余孽和黑风寨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婉儿点头定神:“等苏然到了,我们就回金陵城。一来那里是武林盟总部所在地,相对安全;二来玲珑阁在金陵的眼线最多,或许能查到黑风寨和落日谷勾结的更多线索。”
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苏然还是金陵的捕快,衙门里或许有新的命案消息,说不定能和这些邪祟之事串起来。”
正说着,磨坊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林婉儿猛地站起,手按在腰间的软鞭上,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拨开晨雾走来——苏然衣衫上沾着泥土,左臂缠着新的布条,脸上还有几道划痕,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苏然!”林婉儿快步迎上去,话到嘴边却只剩哽咽,伸手抚上他脸上的伤口,“你没事……太好了。”
苏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指尖的微凉:“让你担心了。那些追兵被我引到另一条山谷,暂时不会找来。”
他看向老者和柳如烟,“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往金陵赶。”
四人不敢耽搁,买了两匹快马,日夜兼程。
三日后的傍晚,终于看到了金陵城巍峨的城墙。
夕阳下,秦淮河畔的画舫渐次亮起灯笼,将河水染成一片暖红,与记忆中繁华喧嚣的金陵别无二致,却让苏然心头莫名一沉。
“不对劲。”苏然勒住马缰,“往日这个时辰,城门口该有不少摊贩和行人,今日怎么这般冷清?”
林婉儿也察觉到异样:“你看守城的兵卒,腰间都佩着长刀,神色紧张,像是在防备什么。”
正说着,一名穿着捕快服饰的汉子匆匆从城门内跑出,见到苏然顿时一愣,随即喜道:“苏哥!你可回来了!衙门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是同属刑部的小李。
苏然翻身下马:“出什么事了?”
小李压低声音,脸色凝重:“前几日城里接连死了三个富商,死状一模一样——都是被人割了舌头,心口插着一根银针,手里还攥着半块玉佩。王大人查了三天没头绪,正急着找你呢!”
“割舌、银针、半块玉佩?”苏然眉头紧锁,“死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都是做丝绸生意的,而且……”小李咽了口唾沫,“都和三十年前‘鬼手裁缝’的案子沾点边。”
“鬼手裁缝?”林婉儿插话道,“玲珑阁的卷宗里提过,那人是个专做嫁衣的裁缝,据说能用丝线杀人于无形,三十年前突然失踪,连带着几户定做嫁衣的富商也没了踪迹,案子一直没破。”
苏然心中一动:“走,去衙门。”
刑部衙门内,王大人正对着卷宗发愁,见苏然回来,连忙起身:“苏然!你可算回来了!这案子邪门得很,死者死在密室里,门窗都从里面锁着,验尸官说银针上淬了剧毒,一刺毙命,可凶手是怎么进出密室的?”
苏然接过卷宗,死者的姓名他有些印象——都是金陵城里有名有姓的绸缎商。
卷宗里附带着现场绘图:死者倒在书房中央,舌头被整齐割去,心口插着三寸银针,右手紧握半块青玉佩,玉佩边缘刻着细密的缠枝纹。
“这玉佩……”林婉儿凑过来看了一眼,“和我见过的江南织造局专供皇室的玉佩纹样相似,但做工更粗糙,像是仿品。”
“三个死者手里的玉佩,能拼在一起吗?”苏然问。
王大人摇头:“试过了,拼不成整块,像是故意被掰成了好几块。”
苏然沉思片刻:“带我去看看最新的案发现场。”
第三个死者姓刘,家宅位于城南的富贵巷。
书房里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气。
苏然仔细检查门窗,门闩是从内部扣死的,窗棂没有撬动痕迹,唯有窗台上积着一层薄灰,角落里有个极浅的脚印,像是绣鞋留下的。
“死者是何时发现的?”
刘家的管家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昨日清晨,小的来请老爷用早膳,发现书房门打不开,撞开后就见老爷……老爷已经没气了。前一晚老爷说要核对账目,让小的们都退下,谁也没靠近过书房。”
“他最近和谁结过怨?或者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老爷性子随和,没什么仇家。不过……”管家迟疑道,“前几日有个穿红衣的女子来拜访,说要定做一匹云锦,说是要做嫁衣,老爷见她出价高,就应了。”
“红衣女子?”苏然和林婉儿对视一眼,“她长什么样?”
“看不清,戴着帷帽,说话声音细细的,像是江南口音。”
林婉儿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一排排账簿,突然停在一本泛黄的账册上:“苏然,你看这个。”
账册的最后一页,用朱砂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与落日谷令牌上的图案有几分相似,旁边还记着一行小字:“三月初三,取货。”
“三月初三……”苏然掐指一算,“就是明天。”
他继续在书房里搜寻,目光落在博古架上的一个青瓷瓶上。
瓶身光洁,却在底部发现了几根极细的丝线,颜色鲜红,像是从绸缎上抽下来的。
“鬼手裁缝用丝线杀人……”他喃喃道,“如果凶手是用丝线从窗缝里操控门闩呢?”
林婉儿立刻明白了:“就像木偶戏一样!用丝线穿过窗棂,扣住门闩,杀人后再从外面拉动丝线,把门闩扣上,造成密室假象!窗台的脚印,就是凶手拉动丝线时留下的!”
“至于割舌和银针……”苏然拿起验尸格目,“割舌或许是惩罚,银针是杀人手段,而那半块玉佩,是标记。”
他看向王大人,“查一下这三个死者三十年前的关系,尤其是和‘鬼手裁缝’的案子有没有牵连。另外,全城搜查最近购买云锦、定做嫁衣的红衣女子,重点查江南织造局的仿品玉佩流向。”
安排好一切,已是深夜。
苏然和林婉儿走在秦淮河畔,灯笼的光晕在水面荡开。
“你觉得,这案子和邪影余孽有关?”林婉儿轻声问。
“那符号不会说谎。”苏然望着远处的灯火,“三十年前的旧案,如今突然重提,凶手用如此诡异的手法杀人,不只是为了复仇,更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他握住林婉儿的手,“明天三月初三,我们去会会这个‘取货’的人。”
晚风拂过,带来画舫上的琵琶声,缠绵悱恻,却掩不住金陵城暗涌的杀机。
林婉儿看着苏然的侧脸,知道这场看似独立的命案,或许正与他们追寻的玄铁、邪影阴谋紧紧缠绕,而解开谜团的钥匙,可能就藏在那半块玉佩,或是一件尚未完成的嫁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