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头领的声音冰冷僵硬，如同锈铁摩擦，不带丝毫活气。
数十把强弩稳稳对准酒肆内三人，弩箭尖端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每一寸都充满了硝石和死亡的气息。
楚绯指尖扣紧剑柄，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线清明。
交出令牌？绝无可能！
这是目前指向“菩提”、甚至关乎溯影镜的唯一 t线索！
束手就擒？更是死路一条！
但她伤势未愈，内力仅恢复六七成，岳霆重伤濒死，容珩深浅未知……面对数十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皇家暗卫，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容珩。
他依旧那副懒散姿态，甚至还有闲情用指尖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眼前剑拔弩张的阵仗只是场无聊的闹剧。
但他那双桃花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重伤的岳霆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血沫的嘶嗬。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并非指向窗外的夜枭，
而是颤巍巍地指向酒肆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被先前打斗震塌的酒坛和杂物。
他的嘴唇翕动，几乎发不出声音，但楚绯凭借过人目力，依稀辨出他的口型。
是……“地下……通道……”
楚绯心脏猛地一跳！这酒肆另有乾坤？！
几乎在她心念闪动的同一瞬间——
容珩动了！
他并非攻向窗外，而是猛地一跺脚！
轰隆！
地面剧震！以他落脚点为中心，一股磅礴诡异的内力如同水波般悍然涌入地下！
并非破坏，而是精准地触发某个早已存在的机括！
咔嚓——哐当！
酒肆角落那堆杂物下方，一块看似坚实的地面竟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陈腐发霉的气味瞬间涌出！
“走！”
容珩低喝一声，袖袍猛地一卷，一股柔劲不容置疑地将楚绯和地上的岳霆推向那突然出现的洞口！动作快如闪电！
窗外的夜枭头领显然没料到这般变故，厉声喝道：“放箭！”
咻咻咻——！
第二波弩箭如同飞蝗般激射而入，比之前更加密集！瞬间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容珩却早已料定。
他竟不闪不避，反身迎向那泼天的箭雨！手中玉笛划出一道圆融的弧线，笛身莹白光芒大盛，仿佛在他身前布下了一道无形的气墙！
叮叮当当叮叮——！
无数弩箭撞上气墙，竟如同撞上铜墙铁壁，纷纷被震偏、折断、倒飞出去！火星四溅！
但弩箭力道实在太强太密，仍有数支穿透气墙阻隔，狠狠钉入容珩身前的桌面、柱子上，最近的一支，甚至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他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半分，显然同时触发机关、抵挡箭雨，对他消耗极大。
“快！”他再次低吼，语气带上一丝急促。
楚绯不再犹豫，一把抓起奄奄一息的岳霆，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那黑黢黢的洞口！
身体急速下坠的失重感传来，下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但她能感觉到，容珩也紧随其后跳了下来！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洞口的下一秒——轰！
那块塌陷的地板竟猛地又合拢了回去！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咄咄咄咄——！
密集的弩箭尽数钉在了合拢的地板之上，徒劳地颤抖着箭尾。
酒肆内，瞬间只剩下满地狼藉、尸体、以及窗外夜枭们冰冷愤怒的目光。
* * *
黑暗。
急速下坠。
楚绯一手紧抓着岳霆，另一手试图在黑暗中抓住什么来减缓下坠之势。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岳霆痛苦的呻吟。
约莫下坠了三四丈的高度，脚底终于触及实地！并非坚硬撞击，而是某种富有弹性的、厚厚的网状物！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着向前扑倒，连同岳霆一起滚落在地，身下是潮湿柔软的淤泥和腐烂的枝叶。
几乎在她落地的同时，上方传来一声轻响，容珩也稳稳落在不远处，气息微乱。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从不知名的缝隙透入，勉强能看清这是一个狭窄潮湿的地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沼泽特有的腥气。
“咳咳……”岳霆又咳出一口血，气息越发微弱。
楚绯迅速起身，警惕地打量四周。地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行，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这是哪里？”她压低声音问容珩。
容珩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光，照亮了附近石壁上的几道刻痕，那刻痕的形状，竟与之前那书画铺子下的标记有几分相似。
“千机阁早年废弃的一条退路，通往镇外沼泽深处。”他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突围只是小事一桩，
“没想到这酒肆老板倒是会物尽其用，把它改成了自己的保命通道。”
他走到岳霆身边，蹲下身，指尖快速点了他几处穴道，又塞了一粒药丸到他嘴里，暂时吊住他的性命。
“他撑不了多久了。”容珩站起身，看向楚绯，“有什么要问的，最好快点。”
楚绯立刻蹲到岳霆身边：“岳镖头！醒醒！那些玄铁箱，后来怎么样了？被毒菩萨劫走后，运往了何处？！”
岳霆眼神涣散，努力聚焦，断断续续道：“箱……箱子……毒菩萨……他……他也没能……全部打开……只强行……破开了一个……里面……里面是……”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中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景象！
“是……活的……！那东西……是活的！！！”
他猛地抓住楚绯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声音凄厉扭曲，
“眼睛……好多眼睛……在看着我……啊——！！！”
他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珠暴突，仿佛正被无形的怪物吞噬！
楚绯被他抓得生疼，却顾不上挣脱，急声追问：“什么东西是活的？！眼睛？！说清楚！”
然而岳霆的抽搐戛然而止。
他抓住楚绯的手猛地松开，身体僵直，暴突的眼中残留着极致的恐惧，瞳孔却已彻底扩散。
气息，断绝。死了。
最后的话语，化成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遗言。
——那东西是活的！好多眼睛！
楚绯缓缓站起身，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玄铁箱里装着活物？还是……别的什么难以言喻的恐怖东西？
这和她想象的“秘宝”、“惑心”完全不同！
容珩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岳霆的尸体， 他那暴突的、残留恐惧的双眼。
“不像毒发，也不像伤势过重……”容珩眉头紧锁，“倒像是……心神耗尽，被活活吓死的。”
被什么东西吓死？仅仅是因为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甚至可能只是看到了其中一个箱子里的东西？
那批所谓的“镖货”，究竟是什么怪物？！
所有的线索似乎在此刻拧成了一个更诡异、更恐怖的结。
楚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将所有惊惧强行压下。
她看向地道深处那无尽的黑暗，声音冷得像冰：“走。离开这里。”
无论那箱子里是什么，无论“菩提”和“镜湖”背后藏着何等隐秘，这条路，她都必须走下去。
容珩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指尖微光闪烁，照亮前路。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踏入地道深处的黑暗。
岳霆那充满恐惧的遗言，如同附骨之蛆，盘旋在阴冷潮湿的空气里，久久不散。
身后，隐约传来上方夜枭试图破开地板的沉闷撞击声。
但已与他们无关了。
这条废弃的、弥漫着死亡和未知的通道，正将他们引向更深、更危险的迷雾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