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回复比我想象的要快,也更直接。
没有低阶鬼差的层层传话,也没有阴森恐怖的引路人。
我退出系统不到一分钟,眼前的景象就扭曲了。
出租屋的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剥落,南良躺过的沙发,喝过的酒瓶,都在一片灰雾中消散。
下一秒,我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宫殿前。
宫殿通体漆黑,由某种不知名的巨石建成,风格古朴,却透着一股镇压万古的威严。
殿门之上,高悬一块牌匾,三个龙飞凤凤舞的烫金大字,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气—:阎罗殿。
我不是第一次和冥界打交道,但亲身来到这里,还是头一回。
空气里没有硫磺和血腥味,只有一种极致的肃穆和冰冷,仿佛连时间在这里都凝固了。
殿门无声地打开,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进来。”
我迈步走入大殿,殿内空旷得吓人,十几根需要数十人合抱的巨柱支撑着穹顶。
穹顶之上,不是石壁,而是一片缓缓流动的星云,星云中,似乎有无数魂魄在沉浮。
大殿尽头,是十一张巨大的座椅。
正中的一张最大,也最华丽,此刻却空着,想来那就是冥王的位置。
左右两边,各坐着五道身影。
他们形态各异,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宝相庄严;有的文士打扮;有的怒目圆睁。
但无一例外,他们身上都散发着让我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威压。
十殿阎罗!
我强压下心中的慌张,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那十道身影,不卑不亢地躬身行了一礼。
“赎梦者祁砚,见过诸位阎君。”
“抬起头来。”一个声音响起,来自左手第一张座椅上的秦广王。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审判的力量,震得我气血翻涌。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们。
“祁砚。”这次开口的是楚江王,他看起来像个中年文士,目光却锐利如刀。
“你说,你有办法,宰了聻王?”
“是。”
“狂妄!”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是第五殿的阎罗王,他长着一张豹眼环须的脸,煞气最重。
“聻王乃天地怨气所生,不死不灭,自上古便与我冥府为敌,我等十人合力,也只能将其镇压,你一个凡人,凭什么口出狂言?”
他的话音一落,一股如山的威压当头朝我压下。
我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但我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把腰杆挺得笔直。
南良那混蛋死前都没跪下,我更不能跪。
“就凭他自大,就凭他现在把我当成了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我顶着那股压力,一字一句地开口。
“也凭诸位,不想再忍受他无穷无尽的骚扰。”
“哦?”宋帝王发出一声轻笑,他看起来最为和善,像个富家翁。
“说来听听,你的计划。”
我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以我自身为饵,以我对时念的愧疚和对南良之死的悲痛为引。
在人间的中元节,阴气最盛,阳世和阴间界限最模糊之时,设下一个陷阱,引诱聻王真身降临,然后请冥府出手,将其一举歼灭。
我说完,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十殿阎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十道目光,仿佛能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许久,还是阎罗王打破了沉默,他冷哼一声:“荒唐!拿一个赎梦者的命去赌?若是失败,聻王吞了你的魂魄,力量大增,这责任谁来负?”
“我来负。”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若失败,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这代价够不够?”
“你的命,没那么值钱!”卞城王冷冷地开口,他一身黑甲,像个铁血将军。
“我的命是不值钱。”我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南良式的痞气和疯狂。
“但南良的命,值钱吗?”
我此话一出,十殿阎罗的脸色,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
“你认识他?”秦广王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波动。
“他是我大哥。”我说得斩钉截铁。
“他刚为了救我,把自己烧成了灰,他死前告诉我,他当年跟十殿阎罗拍过桌子。”
“我想,这么一个敢在阎罗殿跟诸位爷叫板的人物,他的命,应该比我这个毛头小子值钱多了吧?”
“他……死了?”楚江王的声音里,竟然透出些许惋惜。
“对,死了!被聻王的分身逼死的。”我盯着他们。
“他用命给我换来一个机会,一个能把聻王真身引出来的机会。”
“如果这个机会,因为诸位的犹豫和所谓的‘稳妥’而浪费掉,那南良,可就真的白死了。”
“你们可以继续选择镇压,选择对峙。”
“但聻王已经在人间建起了‘聻军’工厂,他已经不满足于偷吃零嘴了,他要掀桌子了。”
“等到他的大军踏破鬼门关,你们是打算在自己的宫殿里,等着他来给你们挨个点名吗?”
我的话,句句诛心,大殿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放肆!”阎罗王猛地一拍扶手,整个大殿都为之震颤。
“区区凡人,也敢教我等做事?”
“我不敢教诸位爷做事。”我直面他的怒火,寸步不让。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南良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动筷子。”
“你们要是不敢,那就算了,大不了十八年后,我再来找聻王算账,就是不知道,十八年后,这阎罗殿,还姓不姓阎。”
“你找死!”阎罗王霍然起身,恐怖的杀气瞬间将我笼罩。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从那张空着的王座上传来。
“够了,老五。”
声音不大,却让阎罗王的杀气瞬间烟消云散,他愣了一下,随即不甘地坐了回去。
我心中一动,看向那张王座。
王座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人。
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面容清俊,眼神温润,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家大哥哥。
但他一出现,十殿阎罗,齐齐起身,躬身行礼。
“恭迎我王。”
冥王!他竟然真的现身了。
冥王没有看十殿阎罗,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很温暖,像是穿透了无尽的时光,看到了我的过去,我的痛苦,我的挣扎。
“南良那个家伙,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他轻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怀念。
“他脾气是臭了点,但看人的眼光,倒还不错。”
他看着我,缓缓开口:“你的计划,我准了。”
十殿阎罗脸色微变,但都没敢出声。
“不过,不是让你去送死。”冥王笑了笑。
“南良用命保下的人,我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没了,这不仅是你的复仇,也是我冥府与聻王之间,拖延了千年的了断。”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我的头顶。
一股清凉而磅礴的力量涌入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那因为南良之死而变得枯寂的灵魂,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泉。
那股力量没有增强我的力量,却抚平了我灵魂深处的裂痕,让我那颗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快要失控的心,重新变得坚强。
“你不是诱饵,你是执刀人。”冥王的声音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中元节当晚,我们会为你布下‘万魂归位大阵’,封锁天地,隔绝内外,到时候,在那片战场里,你和他,不死不休。”
“我们会压制聻王的本源之力,将他的力量削弱到你能应对的极限。”
“但,也仅仅是极限,他依旧比你强大,你依旧有可能会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至于兵力……”冥王回头看了一眼十殿阎罗。
“我冥府百万阴兵,十殿阎罗,四大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悉数出动。”
“这一战,要么,我们把他彻底打回虚无;要么,我这冥府,就换个主人。”
他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着一种赌上一切的决绝。
十殿阎罗齐齐单膝跪地,声震寰宇:“谨遵王令!”
我看着眼前的冥王,这个传说中掌管亿万生灵轮回的至高存在,此刻在我眼里,却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友。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
“祁砚,领命。”
“去吧!”冥王挥了挥手,“回去好好准备,陪陪你的家人,跟你想告别的人,好好告个别。”
“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那间死寂的出租屋。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
中元节,快到了。
南良,你个混蛋,看好了。
你没喝上的那顿酒,等我宰了聻王,就在你的坟头,给你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