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一声“开席了”,说得云淡风轻,跟街口喊人回家吃饭的大爷没什么两样。
但这话落入十殿阎罗的耳朵里,不亚于三军阵前主帅擂响的战鼓。
一直扛着铡刀,百无聊赖地拿指甲剔着刀刃上铁锈的阎罗王,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他把那口比门板还宽的虎头铡往地上一顿,整个修罗场都跟着颤了三颤。
“总算能活动活动筋骨了!”阎罗王咧开一个狰狞的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这破玩意儿,本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当年就该直接铡了,省得现在这么多屁事!”
“老五,少说两句,当心风大闪了舌头。”北门方向,卞城王一身黑甲,手持长戟,声音冷得像冰坨子。
“冥王大人让你镇守南门,不是让你来耍嘴皮子的。”
“嘿,你个万年面瘫懂个屁!”阎罗王脖子一梗,就要开骂。
“都闭嘴!”东门秦广王一声低喝,威严的声音压下了所有杂音。
他手里的勾魂索“哗啦”一抖,化作一条漆黑的巨蟒,朝着聻王盘踞的中心缠绕而去。
“正事要紧!”
聻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轻,他似乎想不通,为什么冥王会为了我这么一个凡人,不惜动用冥府本源之力,甚至亲自下场。
他发出一声尖啸,那团巨大的黑色球体猛地膨胀,试图挣脱万魂归位大阵的束缚。
“想跑?晚了!”
西门的楚江王冷笑一声,他面前悬浮的生死簿“哗啦啦”无风自动,无数金色的符文从书中飞出,如同活物一般,迅速烙印在血色光柱的内壁上。
原本只是压制聻王的光柱,瞬间又多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封印之力。
聻王那膨胀的黑暗撞在符文壁垒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却再也无法扩张分毫。
“第一道菜,剥其形!”
随着冥王淡漠的声音,秦广王那条由勾魂索所化的巨蟒已经缠上了黑色球体。
巨蟒张开大口,一口口地将聻王外层凝聚的怨气吞噬。
每吞噬一口,巨蟒身上的黑光就更盛一分,而聻王的体型就缩小一圈。
“秦广!你敢吞我的力量!”聻王发出了痛苦的咆哮。
“有何不敢?”秦广王面无表情,“你吞噬万魂,我便吞噬你,一报还一报,公平得很。”
“第二道,断其根!”
话音落下,卞城王动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中的长戟向前一掷。
那长戟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刺入了黑色球体的正中心,长戟没入其中,戟尾剧烈地颤动着。
一股股更加精纯的黑暗能量,顺着戟身,被强行引导出来,然后被大阵磨灭。
这一下,直接斩断了聻王与他力量本源的联系。
如果说秦广王是在剪除枝叶,那卞城王这一击,就是刨了他的老根。
聻王的惨叫声变得更加凄厉,那团黑色的球体开始剧烈地翻滚收缩,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
我站在冥王身边,看着眼前这堪称神仙打架的一幕,心里却异常平静。
我握着桃木棍,静静地等待着。
我知道,他们只是在为我“备菜”,真正的主菜,还得由我亲自来“品尝”。
“第三道,碎其骨!”
阎罗王早就等不及了,他扛起虎头铡,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那身形跟他庞大的体型完全不符,快得像一阵风。
“给老子死!”
他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铡刀的木柄,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团被长戟钉住的黑色球体狠狠铡下!
一声脆响,虎头铡落下之处,空间都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缝。
聻王那团已经缩小了一大半的黑色球体,被硬生生地从中间劈开,分成了两半!
虽然很快又重新合拢,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已经衰弱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痛快!痛快!”阎罗王扛着铡刀,仰天大笑,煞气冲天。
“老五还是这么粗鲁。”
远处,一个身着青衣,气质温文尔雅的阎罗轻声叹了口气,正是宋帝王。
他摇了摇手中的玉如意,一道青光飞出,化作一张大网,将那团不断挣扎的黑暗罩住,进一步限制了它的行动。
紧接着,转轮王祭出轮回盘,一道道轮回之光打在聻王身上,消磨着他的灵觉;
平等王拿出天平法器,衡量着他的罪恶,每多一分罪恶,聻王的力量就被压制得更狠一分……
十殿阎罗,各显神通。
现在来看,这好像已经不是战斗了,这是一场围殴。
一场由冥府最高战力发起的,针对一个落单BOSS的,毫无悬念的围殴。
聻王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绑在柱子上的死囚,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酷刑。
他从一开始的疯狂咆哮,到中途的恶毒诅咒,再到现在的虚弱呻吟,我甚至能从那团奄奄一息的黑暗中,感受到恐惧。
发自灵魂深处的,对彻底消亡的恐惧。
“差不多了。”冥王的声音将我从观战中拉了回来。
我抬起头,看到聻王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下拳头大小一团,被宋帝王那张青色大网牢牢困住,悬浮在半空中,像一颗正在苟延残喘的黑色心脏。
“这道主菜,食材已经处理干净了。”冥王看着我,“接下来,该你这个主厨,亲自掌勺了。”
我点点头,迈步向前走去。
十殿阎罗纷纷收了神通,退到一旁,将场地留给了我,他们看着我,眼神各异,有好奇,有赞许,也有同情。
我走到那团黑暗面前,它还在微微地跳动着,散发着最后的恶意。
“为什么……为什么……”他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为了一个凡人……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灵魂……值得吗?”
我没有回答他。
值得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为了那个雨夜,递给我一把伞,告诉我“别怕,有我在”的女孩。
为了那个总是一脸不耐烦,却在我每次入梦前,都会往我兜里塞一把护身符的男人。
我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桃木棍,棍身上,那千万个往生咒的金光,再次亮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耀眼。
“你懂什么叫‘值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只是一团由‘不甘’和‘怨恨’堆砌起来的垃圾。”
“接下来,我会把你这团垃圾,炼成一颗丹药,一颗,能让她重新入轮回的丹药。”
我双手握棍,将棍子的末端,对准了那团跳动的黑暗。
“这道菜,我给他取了个名字。”
“叫‘魂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