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汇演彩排】
十二月的最后一周，校大礼堂空调开得过足，灯架上的射灯把舞台照得发白。高一年级期末汇演彩排安排得满满当当——军体拳方阵与合唱团首次合排，节目单上写着恢弘的标题：《青春交响》。
姜寻站在合唱团第三排，手里攥着谱子，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隔着一条过道，军体拳方阵正在候场，沈予排在最外侧，袖口第二颗纽扣缝得整齐，却仍留出两毫米线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一条无形的钓线。
她下意识摸了摸锁骨——那颗活结纽扣被藏在T恤领子里，贴着皮肤，随着呼吸起伏。
他们已经两周没说过话。
“陌生”是两人默契设定，却在灯影里被拉得漫长。
导演拿着扩音器喊：“合唱进！军体拳退场！节奏快！”
音乐轰然响起，姜寻随队走上台，余光却控制不住地飘向左侧——
军体拳方阵正步退场，鞋底踏地声整齐得像鼓点。
沈予就在最边上，与她擦肩的瞬间，他微微侧头，目光从她鬓角掠过，却没有任何停顿，像风掠过一面平静的旗。
姜寻的呼吸被音乐掩盖，脚步却乱了一拍——
“第三排左数第四，节奏！”导演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
她慌忙找回拍子，却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与鼓点奇妙地重叠在同一频率，却无人知晓。
彩排间隙，导演要求双方队长交换位置，熟悉彼此节拍。
沈予作为军体拳领操，被安排站到合唱队后方；姜寻则因音准稳定，被临时调到第一排右侧——
两人之间，只隔一架黑色灯柱，阴影投下来，像一条被拉长的楚河汉界。
音乐再次响起，是《少年中国说》的混编版，鼓点密集，合唱部分却要求极稳的呼吸。
姜寻吸气，却听见另一侧同步的呼吸声——
沈予的，与她同拍，同深，同长。
她下意识偏头，阴影里，他睫毛被射灯照得发亮，像沾了碎金。
呼吸同步，却谁也没看谁，像两台被设定好节拍的机器。
只有灯柱知道，两条影子在背面悄悄重叠了一秒。
彩排结束，导演喊：“十分钟休整，再合一次！”
姜寻回到后台，发现谱子里多了一张绿色便签——
「呼吸很好，别停。——S.Y.」
字迹极淡，像怕被人发现。
她心跳失速，却假装镇定地把便签夹回谱子，动作轻得像在隐藏赃物。
再抬头，沈予已随方阵退出侧门，背影被走廊灯光剪成一道修长的剪影，袖口线头在风里轻轻摇晃——
像一条尚未收口的钓线，钓着她这颗不明不白的鱼。
第二次合排开始。
导演要求：“退场时，合唱队与方阵交错，形成‘人浪’效果！”
音乐轰然，姜寻随队向右，沈予带队向左——
两人被迫擦肩，肩膀相距不到十厘米，却同时微微侧身，避开接触。
交错瞬间，姜寻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薄荷味，混着舞台冷气的冰感。
她目不斜视，脚步却乱了半拍——
“第一排右数第二，节奏！”导演的吼声再次劈来。
沈予的余光从她鬓角掠过，喉结轻轻滚动，却什么也没说。
陌生，是他们此刻必须遵守的纪律，却比任何动作都难执行。
彩排结束，导演喊：“解散！下个月正式演出！”
人群作鸟兽散，舞台灯一盏盏熄灭。
姜寻故意磨蹭，等沈予先走——她想确认那张便签是不是幻觉。
侧门出口，沈予被几个男生围住，说笑间，他不经意回头，目光穿过昏暗观众席，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一秒，两秒——
像有人按下静音键，周围声音全部消失。
姜寻心跳失速，却倔强地别开眼，假装整理谱子。
再抬头，沈予已消失在走廊尽头，只剩袖口线头在转角处轻轻一闪，像钓线最后一点余震。
回宿舍路上，叶舟递给她一瓶冰水：“哎，听说今晚有人捡到奇怪东西。”
“什么？”
“舞台灯架下，有颗纽扣，银灰色，四眼，背面刻着字母。”
姜寻脚步一顿，呼吸卡在喉咙。
叶舟耸耸肩：“已经被交到失物招领处，听说刻的是……S.Y. & J.X.”
姜寻耳边嗡的一声——
那颗纽扣，她明明还戴在锁骨上，活结完好，线头整齐。
那灯架下出现的，又是哪一颗？
是谁，在交错擦肩的一秒，把“余地”留在了舞台中央？
她摸向锁骨，纽扣仍在，却仿佛多出一个影子——
与她这颗活结对应，却尚未被缝紧的另一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