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烟火余光】
期末汇演落幕，掌声像潮水漫过整座大礼堂。灯阵一盏盏熄灭，幕布缓缓合拢，将方才的璀璨人声一并收进黑暗。
姜寻站在侧台，合唱服尚未换下，手里攥着节目单，纸角被指尖捏出潮印。人群在通道里流动，她却像被遗落的音符，迟迟挪不开脚步——
沈予不见踪影。
舞台监督的喊声此起彼伏，道具搬动，铁轮滚过地面，发出钝重的撞击。她绕过人群，走到后台出口，夜风带着青草味扑面而来，校外操场方向，传来广播倒计时：
“冷烟火准备——10、9、8……”
操场中央，学生自发组织的“烟火庆功”正在进行。
铁质冷烟花一字排开，点燃瞬间，银白色火树窜上半空，噼啪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星子被同时放飞。
姜寻抱着节目单，踩着碎草屑走近。
火光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瞳孔里倒映着连绵不断的银花，她却四下张望——
人海里，没有那道熟悉的侧影，也没有晃动的线头。
银火照亮每一张兴奋的脸，又迅速熄灭，循环往复，像一场不肯落地的流星雨。
她绕着操场外圈走，脚步不自觉跟着烟火节奏——
亮一步，暗一步，亮一步，暗一步。
每亮起一次，她就抬头扫视人群；每熄灭一次，心跳便跟着沉入黑暗。
“姜寻！”叶舟在人群里朝她挥手，“这边有拍照！”
她笑笑，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拍照不是目的，找到才是。
银火在她身后炸开，影子被拉得细长，像一条不肯回巢的线，固执地伸向人群深处。
走到操场拐角，烟火光最弱，只剩最后一支冷烟花在铁架上孤单地燃烧。
火光里，她忽然看见——
沈予。
他站在铁架旁，背对光源，单手插在裤袋，另一只手拎着一瓶冰水，瓶壁凝着水珠，被烟火映得发亮。
袖口第二颗纽扣，线头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条终于找到目标的钓线。
姜寻脚步顿住，呼吸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攥住。
她想走过去，却像被钉在原地——
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
陌生是她自己设定的安全距离，此刻却成了跨不过去的河。
最后一支冷烟花燃到最高点，银光炸裂，像一面突然升起的镜子。
沈予回头，目光穿过火光，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0.5秒的静止——
他抬手，朝她晃了晃水瓶，瓶身贴着一张极小的绿色便签，被火光照得发亮。
姜寻心跳失速，脚步却像被拉紧的弦，迟迟迈不出去。
烟火熄灭，黑暗轰然落下，像舞台上的大幕，把两人同时吞没。
她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与远处最后一缕银火，一起沉入黑暗。
黑暗里，一只手轻轻碰到她手背——
冰凉，带着冰水外壁的水珠。
沈予的声音擦过她耳廓，比夜风还轻：“降温。”
姜寻接过，指尖碰到他的，电流无声窜过。
她低头，借着远处路灯的余光，看清便签上的字——
「银火太亮，我找不到你，只好让你找我。——S.Y.」
绿色叶子后缀被火光映得发亮，像一片不肯坠落的秋叶。
她抬头，想说什么，却听见他低声补一句：“找到了，就别再弄丢。”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把整片夜空都推到他身后，让她一眼望到底。
远处广播响起：“焰火结束，请同学们有序离场。”
人群开始流动，像潮水退向四面八方。
沈予后退半步，把水瓶塞进她掌心，转身走向人群深处，背影被路灯剪成一道修长的剪影。
姜寻站在原地，手指被冰水冻得发麻，却舍不得松手。
她低头，便签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一条尚未收口的线——
而线的另一端，系着的是银火，还是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