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分班预告】
高一下期中过后，蝉鸣尚未盛大，空气里已浮动着焦躁的热气。高一级组办公室打印机卡纸，文理分科表被随手搁在窗台——一张A3纸，密密麻麻的姓名与编号，像一片等待收割的麦田。
不知谁路过，手机“咔嚓”一声，表格瞬间飞向各个群聊。
姜寻正在图书馆还书，桌面弹出一张图片：
「理科（1）班 姜寻」
「文科（1）班 沈予」
两栏之间，隔着一条加粗黑线，像被一刀劈开的断崖。
她盯着屏幕，耳边骤然失聪——
不同班。
原来“不同”可以来得这么轻易，连招呼都不打。
晚自习前的教室，人声鼎沸。
图片被投影在白板上，有人欢呼，有人哀嚎。
姜寻站在过道，手里还拎着刚接满的冰水，瓶壁凝着水珠，一滴滴落在鞋面，像一场无声的暴雨。
沈予从门口进来，目光穿过人群，准确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安静。
嘈杂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只剩心跳在胸腔里撞钟。
他向她走来，脚步却比往常慢，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踩着她的心跳。
“出去说。”沈予声音低哑。
姜寻点头，却先一步转身，仿佛晚一秒就会失态。
走廊尽头的窗没关，风灌进来，卷起她鬓边碎发，也卷起他校服下摆。
两人并肩，却都看向窗外——
夜色黑得发亮，像一面被擦得锃亮的镜子，映出两张同样苍白的脸。
“理科适合你。”沈予先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空气，“物理竞赛，你势在必得。”
姜寻握紧水瓶，指节泛白：“文科也适合你，你历史一直比我好。”
一句“适合”，把“想不想”轻轻带过，像把刀锋藏进丝绸。
沉默落下来，重得连呼吸都抬不动。
姜寻从口袋掏出那颗银灰纽扣——活结完好，线头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还你。”她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不同班，留着也没意义。”
沈予没接，只把双手插进兜里，肩膀微微绷紧：“意义不是班级决定的。”
“那是谁决定的？”她抬头，眼底有细小的火，“分科表吗？还是你爸？”
火光照出他眉心细小的褶，却照不出答案。
他接过纽扣，指腹擦过活结，像被线头轻轻扎了一下：“等你说剪的时候，再剪。”
一句话，把主动权再次推回给她，却也把决定权交给未知的以后。
晚自习铃响，两人一前一后回教室。
走廊很长，脚步声却奇迹般同步——
一步、两步、三步……
像两条被拉紧的弦，绷得快要断裂，却谁也不敢先松手。
走到教室门口，沈予忽然停下，回头看她：“明天6:15，跑道见？”
姜寻点头，却先一步推门进去，背影笔直得像一根不肯弯曲的尺。
同步的脚步，终于出现错位——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像被命运提前写好的剧本，连台词都不给修改。
宿舍熄灯后，姜寻坐在上铺，夜灯调到最暗。
她打开那本《追忆似水年华》，177页夹着两张便签：
一张是她写的「终点见？——J.X.」
一张是他回「等你说剪的时候，再剪。——S.Y.」
两张纸并排躺着，像两条平行线，终于抵达同一个页码，却注定无法相交。
她把活结纽扣放在便签旁边，银灰表面映出她微红的眼眶——
原来“不同班”不是结束，而是把“在一起”三个字，推得更远更远。
次日清晨，5:55，操场雾气浓重。
姜寻准时出现，却不见沈予。
旧秒表躺在看台最高处，指针停在6:15，背面贴着一张绿色便签：
「不同班，也要同步呼吸。——S.Y.」
她攥着秒表，心跳声大得仿佛整条跑道都能听见——
同步呼吸，是节拍，还是心跳？
而那条被分科表劈开的断崖，是否还能被同一节拍填平？
无人回答，只剩雾色，把6:15的晨光，染成一片模糊的银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