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小院的门,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与风雨。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手中的灰黑色玉简散发着刺骨的寒意,那股贪婪、死寂的意蕴如同活物,不断试图钻入识海,却被《缄默心经》化作的无形堤坝牢牢挡住。
体内,“冰潭”因之前的消耗而传来的空虚感依旧明显,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后又浸入冰窟,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与炎阳一战,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凶险无比。那一声“寂”字,几乎抽干了积攒许久的力量,更触及了那不能言说之本源的皮毛。若对方心志再坚韧半分,或者赤焱真人不顾脸皮强行干预,后果不堪设想。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我不能休息。
外面的世界因我那“惊世骇俗”的一击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我无从得知,也不必知晓。我只知道,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此被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风口浪尖。黑煞宗的追杀,宗内各方的猜忌、贪婪、敌意……只会更加汹涌。
力量。我需要更快地掌握力量。真正属于我,能完全掌控的力量。
这枚《无光剑诀》残简,是钥匙,也可能是毒药。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我艰难地盘膝坐好,将那枚冰冷的玉简贴在额头。
没有像寻常功法那般以神识深入探查——那无异于主动拥抱那疯狂的侵蚀。我只是极其谨慎地,引动《缄默心经》的力量,化作一丝比发梢更细的、极致内敛的意念触须,轻轻碰触玉简最表层的信息流。
轰!
尽管做了万全准备,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极致黑暗、杀戮、吞噬欲望的恐怖意念洪流,依旧如同决堤的洪荒巨兽,顺着那丝意念触须,悍然冲入我的识海!
眼前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混乱景象充斥!破碎的星辰,哀嚎的神魔,扭曲的阴影,吞噬一切的剑光……无数混乱的碎片疯狂冲击着我的意识!
《缄默心经》所化的堤坝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七窍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丝!
这残卷蕴含的意念,远比简介描述的更加恐怖和疯狂!它根本不是什么剑诀,更像是一头被肢解封印的、古老阴影巨兽的残骸!
不能抵抗,只能引导,同化!
我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疯狂运转《缄默心经》,不再试图阻挡那意念洪流,而是如同最灵巧的舵手,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力量,沿着特定的轨迹在浩瀚的识海中流转、梳理。
痛苦!难以形容的痛苦!仿佛灵魂被无数冰冷的刀刃切割,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撕扯!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意念洪流终于渐渐平息,或者说,是被《缄默心经》和识海深处那更加恐怖的“冰潭”本源强行镇压、捋顺。
一段段残缺不全、却散发着惊天杀伐与诡异气息的经文、图像、感悟,如同星辰般,悬浮在识海之中。
《噬影剑诀》(我已自行更名)——无光,无相,无常。融于影,噬于寂,动于无声,破于未觉。以神魂为引,以寂灭为锋,化天地阴影为己用……
没有具体的招式,只有对“影”与“寂”之力的运用法门,极端诡异,也极端危险。修炼到极致,据说可化身虚无,噬尽光明,剑出无影,夺魂灭魄于瞬息之间。但后续最重要的核心部分以及如何抵御其反噬、固守本心的法门,果然缺失了。
但这……足够了!
这剑诀的理念,与我的“言出法随”之力,与《缄默心经》,甚至与体内那片“冰潭”,都有着某种惊人的契合!它们都需要极致的掌控,极致的敛息,以及……一击必杀的决绝!
我闭上眼睛,开始尝试按照残卷中的法门,引动体内那沉寂的“冰潭”之力。
不再是之前那般粗暴的宣泄,而是极其精妙地,将其转化为一种更加晦涩、更加内敛、带着吞噬特性的“影噬”之力。
丝丝缕缕的漆黑能量,如同活着的阴影,从丹田“冰潭”中被抽取出来,沿着那些刚刚领悟的、残缺却玄奥无比的经脉路线缓缓运转。
所过之处,经脉传来被腐蚀般的剧痛,却又被一股冰冷的生机强行修复、拓宽。身体表面,开始弥漫出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雾气,周遭的光线仿佛被 subtly 扭曲、吞噬,让我所在角落的阴影变得更加深邃。
院外。 石坚如同铁塔般守在院门口,面无表情,但周身气息紧绷到了极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苏茹抱着弯刀,靠在不远处的树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天空和远处的云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铁牛和沐晴则守在另外两个方向,如临大敌。 整个青云峰,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寂静之中。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次日正午。 一道炽烈如火、毫不掩饰其强大与敌意的剑光,如同流星般从烈阳峰方向疾射而来,悍然闯入青云峰地界,悬停在小院上空!强大的金丹威压如同实质的火浪,轰然压下!
“云舟!给本座出来!”赤焱真人那压抑着暴怒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你徒儿修炼的是何等邪功?!竟能吞噬灵力,湮灭神通!此事你必须给宗门一个交代!”
几乎是同时,另一道清冷如月的剑光也从天枢峰方向落下,现出一位面容清冷、气质出尘的女冠,正是雪月的师尊,玉衡真人。她并未释放威压,但眼神中也充满了凝重和审视:“云舟师兄,昨日之事,确匪夷所思。贵徒功法……闻所未闻,事关宗门安稳,还请出面一叙。”
两道金丹真人的威压和质问,让石坚四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压力倍增!
小院内,我正在运转的“影噬”之力受到外界强横气机的干扰,猛地一颤,险些失控反噬!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就在石坚咬牙准备硬着头皮回应之时。
吱呀——
小院的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了。
我走了出来。
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依旧“虚弱”,甚至脚步都有些“踉跄”。
但我抬起头,看向空中那两位气势汹汹的金丹真人,眼神却不再是以往的麻木和躲闪,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赤焱真人看到我这副“惨状”,先是一愣,随即怒火更盛:“小辈!你……”
话音未落。
又一道传讯剑光急速飞来,落入玉衡真人手中。她神识一扫,脸色微微一变,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打断了赤焱真人的话,沉声道:“赤焱师兄,且慢。刚接到执法堂紧急传讯……黑煞宗安插在宗内的数名暗桩,于半个时辰前……同时毙命。死状……皆如被抽干神魂精魄,体表无伤,唯有眉心一点……极寒暗影之力残留。”
她顿了顿,目光死死锁定在我身上,一字一句道:“执法堂长老查验后断定……出手之人功法特性,与昨日擂台上……一般无二!”
赤焱真人的怒吼戛然而止,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为惊疑和一丝骇然!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这个“虚弱”的少年身上。
场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我迎着他们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咳嗽了两声。
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