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滚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里，藏着少年们奔向海边的雀跃；窗帘紧闭的房间内，键盘敲击声与鼠标点击声交织成网，将三年的压抑倾泻在虚拟世界的厮杀声中。但狂欢总有落幕时分，当旅行箱的轮子不再转动，当游戏界面的胜负渐趋模糊，台灯下摊开的志愿指南便成了新的战场。
有人在心仪大学的名字旁画了又画，铅笔印记叠成深浅不一的沟壑；有人对着专业代码反复查询，父母的期望与自己的梦想在对话框里反复拉扯。查分倒计时的数字像沙漏里的沙，每一粒坠落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那些曾在考场上落笔有神的手，此刻握着鼠标的指尖却微微发颤，仿佛点击查询键的瞬间，就会开启人生的盲盒。六月的风依然温热，吹动着少年们尚未定型的未来，有人在志愿填报系统的确认键前徘徊良久，有人在深夜的天台对着星空默数心愿，最终他们在这场名为青春的战役里，学会与未知握手言和。
六月的风吹散了高考的压力，却送来了新的挑战。高考结束有人在计划毕业旅行，有人在通宵游戏，有人喝酒泡吧，似乎要将所有没有做过的事情做一遍似的，还有人默默计划去哪里打工好呢？
蝉鸣聒噪的夏日午后，诗瑶蹲在灶台边添柴火，手机屏幕上的分数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472分，比本科线刚好多了三分。
灶膛里的火光舔着铁锅，映得她脸颊忽明忽暗。去年秋收时摔断腿的爷爷还躺在里屋，药罐在窗台晒出白花花的盐碱；奶奶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纳鞋底的棉线在粗布上来回穿梭，线头沾着没洗干净的泥土。
"瑶瑶，粥熬好了没？"奶奶的声音从堂屋传来。诗瑶慌忙抹了把脸，把手机塞进裤兜，灶灰蹭在脸上留下两道黑痕。她望着锅里翻滚的玉米糊，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班主任在办公室说"以你的成绩冲一本没问题"，那时她攥着皱巴巴的助学金申请表，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刚过线也好啊。"爷爷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草帽檐下的皱纹挤成一团，"咱山里娃能读大学，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诗瑶猛地低下头，滚烫的粥沫溅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只听见奶奶在身后悄悄抹眼泪的声音。诗瑶看着眼前的一幕眼泪大滴大滴掉落。生病的爷奶，早逝的爸，改嫁的妈，不理想的分数，让诗瑶心里五味杂陈。
窗外的蝉鸣嘶哑着掠过老旧的纱窗，诗瑶把脸埋在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子里，指缝间漏出的呜咽声被夏夜的风揉碎。红色的分数像道狰狞的伤口，472分——比本科线高了3分，却够不着任何一所她踮脚才能望见的学校。
她想起上周打电话给母亲时，继父在那头模糊的电视声响，母亲匆匆说"学费的事再商量"，就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看见自己映在上面的脸，眼里蒙着层化不开的雾。
夜幕降临，诗瑶一个人坐在床上，手里攥着考试成绩单，眼泪砸在成绩单上，晕开一小团墨渍。那些背过的古诗文忽然在脑子里打转："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原以为高考是独木桥，此刻才发现自己站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崖。崖底有爷爷佝偻着背拾荒的影子，有奶奶把降压药掰成两半吃的药盒，还有父亲墓碑上模糊的生卒年月。
夜风卷着蚊香灰落在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报志愿的截止日期就贴在日历最醒目的地方，红圈圈住的数字像枚定时炸弹。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皱巴巴的存折，那是爷奶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数字后面跟着三个零，在白炽灯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七月的午后，蝉鸣把空气烤得发黏。诗瑶攥着手机在藤椅上打转，指尖在凉席上掐出浅痕——志愿填报系统显示"提交成功"的页面还在脑海里发亮，可新的焦虑已经顺着尾椎骨往上爬。她猛地坐直，拨通了那个存着"阿梅姐"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像在数算她的心跳。
"喂？"带着南方潮湿水汽的嗓音突然撞进耳朵，诗瑶差点被那声"瑶瑶"烫得挂电话。电话那头的阿梅姐显然刚从流水线上下来，背景音里混着缝纫机哒哒的轻响，可她的语气像浸了蜜的糖水："是不是填完志愿啦？快跟姐说说，报了啥好大学？"
诗瑶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听见自己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梅姐，我想问问...外面的工作，是不是都很辛苦？"
"辛苦？"阿梅姐笑出声，尾音打着旋儿，"刚来时我在电子厂流水线站到脚肿，现在不照样能边接你电话边数零件？"她忽然压低声音，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从听筒漏出来，"但姐告诉你，写字楼里吹空调的工作也有哭鼻子的时候。重要的是你得知道，自己的手能抓住啥。"
诗瑶望着窗外的星空，阿梅姐的声音还在继续，讲她如何从分拣工做到仓库管理员，讲宿舍楼下三块钱一碗的热干面，讲第一次拿到工资给家里买洗衣机时，母亲在电话那头哭出的鼻涕泡。蝉鸣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诗瑶听见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稳，先前蜷成一团的焦虑，正被那带着洗衣粉清香的话语一点点熨开。
过了好一会儿，诗瑶才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一般，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阿梅姐，我……我想先去做暑假工，不知道你那边还招不招人呀？我真的什么苦都能吃的，不管是脏活还是累活，我都特别乐意去干……”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有耐心，不仅没有打断诗瑶的话，还认真地听她讲完。等诗瑶说完后，对方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温和地给她提出了一些建议。诗瑶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诗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她的心情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面对和处理。
时间过得飞快，短短两天时间转瞬即逝。这天，阿梅姐按照约定回来接诗瑶了。出发的前一晚，爷爷奶奶紧紧地拉着诗瑶的手，眼中流露出万般不舍。他们叮嘱诗瑶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跟家里联系。诗瑶强忍着泪水，微笑着答应了爷爷奶奶的要求。
次日清晨，天空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太阳还没有升起。诗瑶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行李，然后和阿梅姐一起踏上了打工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