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落,风不动,云不散,却有一人忽然抬头,
第二句毕,三人跪地,双手抓地,似欲呐喊,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第三句终,百人落泪,泪中带血,灵魂深处仿佛有枷锁寸寸崩裂!
苏清雪嘴角溢血,神魂剧烈震荡,但她仍轻笑出声,声音清冷如雪落寒潭:
“你们不是哑了,只是没人肯听。”
她继续吟诵,一句接一句,诗篇化作利刃,劈开这死寂的牢笼。
每一字都似星辰坠地,激起涟漪千重。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颤抖,开始抬头,开始用眼神诉说那些被封印了万年的悲欢。
可就在此时,天地骤暗。
那股古老意志终于苏醒,它并非恶意,而是“寂静”本身演化出的规则之灵,视一切声音为污染,欲将初生文道彻底抹除。
虚空裂开,一只由虚无凝聚的巨手,朝苏清雪当头压下!
她不闪不避,反将最后一口本源之血吐在掌心,双手结印,以自身为笔,以神魂为墨,在天地间写下最后一个字,
“言”。
刹那间,默言树根系轰然暴胀,贯穿异界!
一道不属于此界的笔意,自星河尽头悄然掠过,轻轻托住了那只巨手。
无声之战,在此定格。
而在东海之眼,青鳞龙角燃起赤金火焰,祖血沸腾,发动龙族禁术“文心祭”。
她引文脉波与万丈海潮共振,化作一道贯穿生死的吟唱,直冲深海裂缝,那通往死寂大陆地核的唯一通道。
波纹触及封印瞬间,亿万“未生之灵”齐声低唤,声音稚嫩如初生婴儿:
“我,想活。”
地核裂开一丝缝隙,一抹微光透出,仿佛宇宙初开的第一缕晨曦。
就在此刻,萧辰的声音,忽然在她识海响起,平静如风:
“别破封,养它。”
青鳞浑身一震,龙瞳骤缩。
她明白了。
真正的文明,不该是被释放的囚徒,不该是外力强行撬开的牢门,而是自己破茧的蝶,是黑暗中主动睁开的眼,是死寂里那一声真正的“啼哭”。
她收势凝息,转而以龙吟化育,低沉悠远,如母抚婴,温柔地包裹着那丝微光,静待其成长。
星河尽头,客栈静立。
萧辰睁开眼,那支笔已归于虚空。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目光穿透万界,落在东荒边境一座荒芜的废城之上。
城门残破,石碑断裂,唯有风沙呜咽,卷着灰烬盘旋。
哑城。
他曾听闻,此地百年前遭邪修屠戮,幸存者魂魄尽毁,终生失语,如活死人般苟延残喘。
他指尖轻动,却没有调用系统,没有召唤顾客,也没有动用源点。
只是轻轻,迈出了客栈的第一步。
东荒边境,哑城。
这座被遗忘的死城,百年前曾是东荒最富庶的边陲重镇,如今却只剩下一具枯骨般的轮廓。
幸存者如影子般游荡,双目空洞,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魂魄被邪修以秘法炼化,只留下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
他们不哭,不笑,不言,不死。
唯有城东那堵倾斜欲塌的墙上,日日多出几道炭笔涂画的痕迹。
一个孩子,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一朵野花。
一座低矮的茅屋,烟囱冒着炊烟。
一场大雨,屋檐下站着一对相拥的男女。
画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极尽认真。
老妪跪坐在墙边,满头白发如枯草,枯瘦的手紧握炭笔,画完便呆呆望着,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眼神里,没有悲,没有恨,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记得”。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街角。
青衫素袍,面容清俊,眉宇间不见半分纨绔之气,反倒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沉静。
他缓步走来,脚步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座死城的梦。
萧辰来了。
他没有动用系统,没有召唤任何一位来自诸天的强者,甚至连储物空间都没开启。
他就这么以凡人之躯,行走在哑城的废墟之中,像一名过客,又像一名归人。
他站在那幅画前,看了很久。
风吹起他的衣角,卷起墙上的灰,也卷起老妪眼角一滴迟迟未落的泪。
终于,他从袖中取出一支普通至极的炭笔,俯身,在那幅画旁,轻轻写下四个小字:
“她记得。”
字迹不华,却如一道惊雷,劈开了死寂。
老妪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四个字,仿佛第一次“听见”了什么。
她颤抖着伸手,指尖抚过那行字,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哭,却哭不出声。
萧辰没再停留,转身离去,身影渐渐隐入风沙。
可那一夜,哑城醒了。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阴霾时,全城百姓不知为何,纷纷走出屋门,手中握着炭笔、石块、甚至指甲,他们在断壁残垣上,开始书写。
一个男人在墙上刻下:“我娘死前,给我塞了块红薯。”
一位少女用血在墙上写道:“他答应娶我,可那天他再也没回来。”
一个小童歪歪扭扭地画:“爹爹,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是文字,不是诗赋,不是经义。
是记忆,是痛,是那些被压抑了百年、早已腐烂在心底的低语。
第三日,奇迹降临。
当晨光再次洒落,整座哑城的墙壁,竟泛起一层极淡的微光。
那光如萤火,如星尘,自每一道字迹、每一幅涂鸦中缓缓升起,缭绕不散。
风过处,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低语,却听不真切,那是被遗忘者的声音,正在苏醒。
文道初生,不自庙堂,不自圣贤,而自人心之痛。
消息如野火燎原,瞬间传遍东荒。
三日后,文庙守夜人小尘踏着风沙而来。
他一身粗布麻衣,背负竹箧,双目却如寒星。
他是当世最年轻的文道修士,却因不满文庙只重辞藻不问民生,主动辞去祭酒之位,游历天下。
当他看到那堵发光的墙,看到老妪跪在“她记得”三字前,手中炭笔“啪”地折断,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冲上前,俯身拾起断笔,以自身文运灌注,轻触墙面。
刹那间,画面流转,
血火冲天,邪修狞笑,孩童被抛入炼魂炉,母亲扑上去却被一剑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