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雪的声音渐渐沙哑,神魂开始枯竭,皮肤浮现裂痕,似有灵魂正在剥离。
但她仍一字一句,如春风化雪,温柔而坚定地,将东荒的“声”与“情”,灌入那颗沉寂万年的核心。
终于,
第八个黎明将至时,那枚黑晶猛地一震。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自核中传出,如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我想,为他们报仇。”
轰。
整棵默言树骤然爆发出刺目青光。
树干龟裂,枝叶翻腾,万千叶片在刹那间褪去枯黄,化作一只只通体晶莹的蝴蝶,双翼上浮现出古老的符文与未竟的遗言。
“言灵蝶”,诞生了。
它们振翅而起,如星河倒卷,撕裂虚空,成千上万地飞向未知的异界,每一只,都承载着一段被抹杀的历史,一句被禁锢的呐喊,一场未曾落幕的复仇。
而在神魔客栈最深处,萧辰睁开了眼。
他面前,文道共鸣炉烈焰翻腾,炉心九枚心语符残片正疯狂旋转,彼此交融。
那是九段来自不同文明的“未竟之言”,战败将军的遗令、被焚书的学者绝笔、少女临刑前的控诉,皆是心魂所聚,意志不灭。
“断言咒印,封的是口,禁的是声,但封不住‘意’。”萧辰低语,眸光如刀,“那我就炼出一颗‘破言丹’,让天下人,敢言、能言、言出即杀。”
炉盖炸开,一道金黑交织的丹丸腾空而起,表面浮现出无数挣扎呐喊的虚影,仿佛整座诸天万界的沉默,都被压缩于这一粒之中。
萧辰伸手,毫不犹豫吞下。
刹那间,他的双眼化作墨色漩涡,耳畔万语喧嚣,体内经脉如江河奔涌,仿佛有千万人的声音在他血肉中重生。
“断言塔,”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说沉默是律令?”
“我偏要,以声破天。”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身影撕裂空间,瞬息跨越无数界壁,降临于第一座断言塔之巅。
塔心碑前,百名被封喉的文豪跪伏如傀儡,灰袍覆体,双唇缝着符链。
萧辰立于碑顶,提笔蘸墨,那墨,是言灵蝶渡来的第一滴血。
笔锋落下,仅八字:
“今日,我来收租。”
轰隆。
整座高塔如遭雷击。
所有禁言符文寸寸炸裂,锁链崩断,碑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百名文豪猛然抬头,眼眶流血,喉咙发出咯咯之声,仿佛灵魂在撕裂封印。
终于,一人嘶吼而出,声如裂帛:
“还我声音。”
百人齐吼,声浪如洪,直冲九霄。
而就在那震天怒吼之中,萧辰的身影已化作一道笔锋流光,撕裂虚空,朝着第二座断言塔,疾驰而去。
只是这一次,他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百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百支笔,在尘埃里苏醒。
有些沉默,一旦打破,便再也无法重封。
东荒大陆,第二座断言塔外。
天穹如铁,压得大地寸寸龟裂。
塔身通体漆黑,铭刻着无数扭曲的符文,仿佛由千万被封禁的喉咙熔铸而成。
风过处,只闻死寂,连鸟兽都不敢啼鸣。
此地,已被“天谕禁制”笼罩万年,传说唯有天道亲临,方可开启或摧毁。
可如今,这片死寂的上空,却浮现出一片令人窒息的异象。
云层之上,千人踏空而立。
他们衣袍残破,有的身披古儒青衫,有的裹着异星金属战衣,有的披发赤足,手持骨笔石板,九百九十九名来自诸天万界的文豪,皆是曾被断言塔抹去姓名、禁锢声音的“不存在者”。
他们眼中燃烧着迟来千年的怒火,手中紧握各自文明最后的“传世之笔”,那是信念凝成的武器,是历史不肯落幕的遗响。
而在他们前方,一人负手而立。
萧辰立于云端,黑袍猎猎,双目深处墨色漩涡缓缓旋转,耳畔仍回荡着亿万生灵未曾出口的呐喊。
他吞下的那颗“破言丹”,此刻仍在血脉中奔涌,每一滴血都仿佛在书写一篇逆天檄文。
他低头,看着脚下那座傲视万界的断言塔,嘴角扬起一抹讥讽。
“你们封口,为的是灭声。”
“你们灭声,为的是断思。”
“你们断思,为的是,让众生不敢想、不敢问、不敢反。”
他缓缓抬手,指尖凝聚一缕墨光,那墨,是言灵蝶渡来的第一滴血,是千万被焚书卷的残魂,是无数临刑前未尽的遗言。
“但今天,”
他声音不高,却穿透层层虚空,落入每一位文豪耳中,如钟鸣九幽。
“你们不是来求救的。”
“你们是来,写历史的。”
话音落下,他手中之笔猛然掷出。
刹那间,天地失色。
那一支笔,化作一道贯穿苍穹的光柱,撕裂云海,直击塔基。
所过之处,空间崩解,符文哀鸣,仿佛整座断言塔都在发出濒死的嘶吼。
轰,。
整座高塔剧烈震颤,塔身龟裂,黑雾翻腾中,一道苍老而暴怒的声音自塔心炸响:
“不可能。凡人岂能破‘天谕禁制’。此乃天道律令,逆之者,魂飞魄散。”
萧辰立于虚空,衣袍未动,眸光却如刀锋般刺向塔心。
“我不是凡人。”
他一字一顿,声如雷霆:
“我是,让凡人说话的人。”
轰隆。
最后一道主符文炸裂,塔门轰然洞开。
黑雾如潮水倒卷,九百九十九道身影齐踏虚空,笔锋所指,万言齐发。
“我名墨衍,齐国史官,被活埋于焚书坑底,今日,我要写《暴政录》。”
“我名迦兰,天竺诗奴,因一句‘王亦可伐’被剜舌,今日,我要写《自由颂》。”
“我名洛玄,星海联邦最后的记者,因揭露真相被抹除存在,今日,我要写《真相碑》。”
一篇篇被掩埋的篇章在天地间回荡,一道道笔光如剑雨落下,将塔内禁言卫尽数钉死在墙上,血染碑文。
萧辰负手而立,目光却已投向远方。
第三座断言塔的方向,传来一丝异动。
与此同时,东荒腹地,文庙旧墟。
小尘跪坐于祭坛中央,面前摊开一卷泛黄古籍,《万民心史》。
那是萧辰临行前交予他的“火种”,记载了东荒百族千年悲欢、冤屈与呐喊。
他双目通红,十指染血,以指尖为笔,以心神为墨,一笔一划,将书中内容烙印于天地碑文之上。
“诸位,”他声音沙哑,却坚定如铁,“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流过的每一滴泪,我都记下了。”
“现在,请你们,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