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萧辰，依旧负手而立。
黑袍猎猎，如旗不倒。
他嘴角微扬，眼中没有半分惧意，反而掠过一丝讥诮。
“天要闭嘴？”他轻声问，声音不大，却像一粒石子投入万古死湖，“可万界，想开口。”
话音未落，他缓缓抬起右手。
没有结印，没有引灵，更无半点气势爆发。
他只是用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划出一个“问号”。
不是符文，不是咒言，不是任何已知的道法。
只是一个象征质疑、象征思索、象征觉醒的符号。
可就在那一瞬，
东荒万民心头齐震！
正在耕田的老农猛然抬头，喃喃出口：“凭，凭什么？”
城中书生手中笔折断，脱口而出：“为何不能说？”
深闺女子抱着幼子，眼中含泪低吼：“我恨的，为什么不能讲？”
千万人，亿万心，同一问！
“凭什么！”
这一问，如星火燎原，自人间最深处燃起，席卷八荒，冲破九霄。
那道金色锁链竟在万众齐声中震出第一道裂痕，嗡鸣不止，仿佛承受不住这源自人心的反噬！
小尘在东荒文庙内，正守着共语碑默诵古史。
忽然，碑面无火自燃，青石寸寸化灰，唯独一个残字悬浮半空，
“问”。
他浑身剧震，双膝几乎跪地。
“原来，是‘启思’！”他猛然醒悟，声音颤抖，“少主那一划，不是攻击，是唤醒！是让所有人开始思考，谁给了他们封口的权力！？”
他扑向《万民心史》，咬破舌尖，以心头精血为墨，奋笔疾书：
“何谓正道？谁定禁言？若说即罪，那沉默便是共谋！”
每写一字，百人共鸣，千魂共振。
每落一笔，天地轻颤，人心激荡。
当最后一笔完成，整本书腾空而起，书页翻飞如蝶，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疑之光柱”，直冲第八断言塔上空！
光柱轰然贯入那虚空中残存的“问号”，刹那间，符号暴涨百倍，宛如一轮质疑之阳，悬于苍穹！
“不，！”断言大祭司首次变色，七窍流血，天谕笔剧烈震颤，竟被那股由千万人质疑汇聚而成的意志反推威压，狠狠砸回己身！
他踉跄后退，灰袍破碎，嘶吼如狂：“凡人，怎敢质疑天意！？你们不过是蝼蚁，连存在的资格都由天赐！”
萧辰却笑了。
他站在崩塌边缘的塔顶，衣袍翻飞，目光如炬。
“不是我质疑。”他淡淡道，“是千万人，一起问你。”
与此同时，百声堂中，红袖立于回音祭坛前，手中握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空灵玉珏”。
她冷笑一声，眸光如刀。
“你们怕声音？那我就让你们听个够。”
她早知寂灭殿必有后手，故在“心语卷”停兑之前，暗中让百姓将最深的怨、最痛的恨、最不敢说的真相，尽数录于玉珏之中，孤儿哭母的夜晚，寡妇焚信的火光，书生被夺稿时的怒吼，女子被夺名时的呜咽，
全都在这里。
她将玉珏投入祭坛，低喝：“现在，轮到你们，听我们的梦魇了！”
刹那间，万千负面心声逆流而上，化作“怨言潮”，如黑潮般灌入断言塔内部。
那些自诩清净、高高在上的禁言卫，一个个抱头惨叫，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他们亲手制造的悲剧回音。
有人跪地痛哭，有人自毁双耳，有人疯狂呐喊：“闭嘴！别说了！”
红袖抚着祭坛边缘，声音冰冷如霜：“你们怕声音？真正可怕的，是被压抑了一辈子的沉默。”
第八断言塔，剧烈震颤。
塔身裂痕蔓延，仿佛撑不住这来自人心的冲击。
而高空之上，那灰袍大祭司虽未倒下，却已气息紊乱，天谕笔光芒黯淡。
萧辰负手而立，望着这片由质疑与呐喊掀起的风暴，心中平静如水。
而在遥远的北境，默言树下，苏清雪盘坐于根须之间，指尖轻触树皮。
忽然，整株古树剧烈一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危机。
她眸光微凝，低声呢喃：“树，你在害怕？”
树皮之上，一道古老裂纹缓缓渗出猩红汁液，如同泪血。
风停了，蝶也不飞了。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下一记天罚的降临。
第八断言塔崩塌的瞬间，天地陷入一片死寂。
不是毁灭前的寂静，而是新生降临时的屏息。
漫天光羽如雨纷飞，每一片都承载着一个曾被封印的名字、一句曾被斩断的言语、一段曾被抹去的记忆。
它们轻盈地掠过山河，穿过城池，落在农夫皲裂的手掌、书生残破的稿纸、寡妇熄灭的烛台之上，言灵归位，万口复苏。
可就在这万民泪流、天地共鸣之际，苏清雪脚下的默言树却发出一声悲鸣。
树皮崩裂，根系抽搐，仿佛承受着某种源自宇宙本源的绞杀之力。
她脸色骤白，指尖仍抵在树心，神魂中却传来断断续续的警示：
“终焉仪式，已启。”
九大断言塔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九枚钉入世界命脉的“道锚”，如今第八塔崩，其余八塔立刻共鸣，以残存之力勾连天外虚渊，引动真正的天道裁决，要将东荒文道从根源抹除，令“言”这一概念从此沦为禁忌。
“想让万界再度沉默？”苏清雪眸光骤冷，唇角竟扬起一抹讥笑。
她忽然抬手，指尖划过腕脉，鲜血如珠坠落，尽数浇灌进默言树核心那枚沉寂千年的“沉默之核”。
血落刹那，天地一静。
紧接着，一道白衣虚影自核中缓缓升起，面容模糊，却散发着令时空凝滞的古老意志。
她似曾是第一位被“断言”所杀的文道先贤，是所有被抹名者的残响聚合，是“不可说”中诞生的“终将说”。
她与苏清雪并肩而立，宛如镜中倒影，一者来自现世，一者来自遗忘。
两人同时启唇，声如细语，却贯穿法则：
“言出非罪，听者有责。”
这不是攻击，不是诅咒，而是正名。
随着话音落下，默言树千万根系骤然暴起，如九天神龙破土而出，撕裂空间，直刺第八断言塔残骸的地基深处！
所过之处，禁言符文如雪遇阳，尽数枯萎、腐化，不是被力量摧毁，而是被“共情”所净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