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女子最后回眸,望了苏清雪一眼,眼中无悲无喜,唯有释然。
她轻轻抬手,指向塔心最深处那一片被永恒封印的碑林,那里,刻满了被抹去的名字。
“我来认领他们。”她低语。
话音未落,身形化作一道纯粹之光,轰然没入塔心。
刹那间,碑林崩解,万千名字逆流升腾,汇入漫天言灵羽中,熠熠生辉。
不是复仇,是归葬。
而在虚空之巅,萧辰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动用客栈系统,没有召唤万界强者,甚至没有调动一丝修为。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执笔的史官,见证一场属于凡人的觉醒。
他缓缓抬手,指尖凝聚一滴墨,那是小尘以心头血所书的《万民心史》之精粹,是红袖从亿万怨念中提炼的“真言之泪”,是苏清雪割腕时滴落的“启智之血”。
他提笔,在虚空中写下最后一个字。
放。
不是杀,不是灭,不是镇压,而是释放。
笔落刹那,第八断言塔轰然瓦解,不是炸碎,而是如朽木般从内部溃散。
万千被囚禁的言灵破壳而出,化作星雨飞向诸天万界,落入无数正被压迫的位面、被禁声的族群、被洗脑的灵魂之中。
而那支象征天道权柄的“天谕笔”,竟在空中剧烈颤抖,笔身浮现裂痕,仿佛承受不住这股“人人可言”的意志冲击。
“咔,”
一声轻响,笔断。
灰烬飘散,如葬礼的纸钱。
就在此刻,宇宙尽头,混沌深处,传来一声低语,古老、冷漠、不容置疑:
“你动了‘规则’。”
萧辰缓缓抬头,黑袍猎猎,目光穿透无尽虚空,直抵那片孕育天道的虚渊。
他轻声道:
“不是我动的。”
他转身,指向身后,
指向东荒大地上仰天呐喊的万民,指向百声堂中泪流满面的说书人,指向文庙内高举残卷的小尘,指向海面之上引潮为誓的青鳞,指向默言树下与古魂同辉的苏清雪,
“是他们,一起抬的手。”
墨迹未干,笔锋垂落。
远方,第九断言塔静静矗立,塔顶金光隐隐,似有新的天谕正在凝聚。
而天道,已怒。
九道禁言锁链自其中垂落。
它们并非金属,也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规则凝成,每一根都刻满古老符文,散发着令灵魂颤栗的威压。
锁链贯穿天地,深深插入东荒四方八极,勾勒出一座倒悬于苍穹之上的虚影高塔。
塔身无门无窗,唯有塔顶一轮幽金之眼缓缓睁开,冷漠地俯视众生。
缄默律令,降临!
刹那间,所有修士体内灵力如冰封般凝滞,神魂被无形之力禁锢,连张口吐字的念头刚起,便有一股锋利如刀的规则之力斩向识海,开口者,魂灭!
百声堂内,一名老说书人下意识想喊出一句“苍天有眼”,话音未出口,七窍便喷出血雾,当场毙命。
寂灭殿残余的禁言卫狂喜跪拜,而东荒百姓却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们能想,却不能言;能怒,却无法吼。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死境中,萧辰缓缓抬起手。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嘴唇都未动一下。
可就在指尖轻点眉心的刹那,一股隐秘波动悄然扩散,神魔客栈系统,启动。
【检测到高维规则压制,触发特殊模式:静语模式。
宿主可与客栈住客进行意念传音,不受外界禁言影响。】
萧辰闭目,心神沉入客栈空间。
“剑神,借你一缕剑意,藏于风中。”
“妖皇,借你一缕妖魂,化作地脉低吟。”
“魔尊,借你一道心火,燃于梦境深处。”
“佛子,借你一声禅钟,响在识海边缘。”
一道道回应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他不动声色,只将这些力量尽数封入早已布下的九处阵眼,那是他在断言塔崩塌前,以客栈之力暗中埋下的“言灵归巢印”。
他不争一时之声,而谋万世之响。
此刻的他,像一名执棋者,在无声的棋盘上落子无声,却步步杀机。
文庙废墟前,小尘跪在残垣断壁之间,七窍渗血,手中紧抱那卷《万民心史》。
他本已油尽灯枯,强行以心头血书写万民之愿,早已超出肉身极限。
可就在他即将昏死之际,心头忽然一震。
梦,在续写。
不是他写,而是千万百姓在梦中自发续写!
边陲孩童用树枝在沙地画下歪斜的“不”字;
牢狱囚徒用指甲在墙上刻出“我无罪”三字;
老农在田埂上用犁沟划出“冤”字;
村妇在灶台灰烬中写下“我们要说话”,
这些字没有声音,没有光华,却带着最原始的意志,如涓涓细流,悄然汇入他手中的残卷。
小尘双目暴睁,瞳孔中倒映出万千无声呐喊的虚影。
他颤抖着拾起一支断裂的笔杆,咬破仅存的右手小指,蘸血在卷末添上最后一句,
“言可封,思不可禁。”
笔落刹那,残卷腾空而起,化作一张巨大的无形文网,覆盖整个东荒。
它不发一言,却将亿万被压抑的思想编织成阵,形成一道“静音文障”,硬生生抵消了三成缄默威压!
百声堂最高阁楼,红袖立于檐角,黑裙猎猎。
她手中玉珏早已碎裂,那是她与外界联络的最后信物。
可她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
早在断言塔崩塌前,她便预料到天道会封口,于是她命手下将十万百姓临死前的“心声录”炼制成“哑铃阵”,以灵魂共振为基,以集体执念为引。
此刻,她猛地抬脚,踩碎阵眼石。
无声的波动如潮水般扩散。
整座东荒城陷入诡异的静默,可每个人的心底,却骤然响起无数声音,
“我儿子还没长大,”
“我妻子还在等我回家,”
“你们凭什么夺走我说话的权利!”
“我要说!我要说!我要说!!!”
那是百万被禁之声的集体回响,是灵魂深处最痛苦的呐喊。
寂灭殿残余的禁言卫首当其冲,精神如遭重锤,七窍流血,癫狂者当场撕扯自己耳朵,甚至有人以刀自戕,只为逃离这“无声的酷刑”。
而就在这片精神风暴的中心,萧辰缓缓睁开双眼。
他没有笑,也没有动。
可他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