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崔国浩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我可以指证他。”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见太后。”崔国浩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这些事情,我要亲口对太后娘娘说。她是我的姑母,目前也是崔家最大的依靠。只有得到她的允许和支持,我才能放手一搏。”
林倾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崔国浩这是嫌自己不是大碗,在给自己找最大的靠山。
也是在试探皇帝和太后之间,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可以。”林倾倾点头,“我会为你安排。你等着。”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牢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崔国浩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懈下来,他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浸湿了囚服。
一场豪赌,已经开始。
而他,已经压上了自己以及崔家的全部身家性命。
……
林倾倾激动地冲回乾清宫,找到正在灯下奋笔疾书的傅雷。
“搞定了!他同意了!”
傅雷放下手里的鹅毛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正在给新成立的“皇家科学院”写章程和研究方向规划。
“同意指证他爹了?”
“对!不过他有个条件,要先见太后。”
“见太后?”傅雷皱起了眉,“这小子挺会算计啊。他知道,扳倒他爹,等于是在打整个崔家的脸,没有太后点头,这事儿办不成。”
“那现在怎么办?太后正在气头上,会见他吗?”林倾倾有些担心。
“见,肯定会见。”傅雷笃定地说,“太后虽然护短,但她更是一个政治家。崔正军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一边是野心勃勃、即将失控的亲弟弟,一边是受尽委屈、可以掌控的亲侄子,你猜她会选谁?”
“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她最要好的闺蜜,也就是崔国浩的母亲。于公于私,她都必须给崔国浩一个交代。”
傅雷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
“这件事,你亲自去跟太后说。记住,不要添油加醋,就把崔国浩的原话,以及你查到的那些证据,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决断。”
“我?”林倾倾指了指自己,“她现在看见我就烦,我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就是要你去。”傅雷笑得像只狐狸,“你想想,你爹林清书因为这件事被牵连下狱,你作为女儿,不哭不闹不求情,反而跑去策反关键证人,要把案子一查到底。你猜太后会怎么想?”
林倾倾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傅雷的用意。
这叫“反向操作”。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为了救爹而想办法和稀泥,她偏不,她要把水搅得更混,把盖子揭得更开。
这种大公无私、一心为公(为皇帝)的态度,绝对能刷新太后对她的认知。
“高啊,老傅!”林倾-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权谋心计,不去演《甄嬛传》都屈才了。”
“别贫了,快去吧。”傅雷推了她一把,“记住,姿态放低,语气诚恳,把一个‘为国分忧、为君解难’的纯良后妃形象给我演足了。”
林倾倾比了个“OK”的手势,信心满满地再次杀向慈宁宫。
这一次,她没有被拦在门外。
太后在暖阁里见了她。
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太后披着一件玄色大氅,半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林倾倾跪在地上,将崔国浩的要求和自己查到的所有证据,一五一十,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地复述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太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林倾倾说到崔国浩母亲是被人慢性毒杀时,太后那握着暖炉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当林倾倾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暖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倾倾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许久之后,太后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彻骨的寒意。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倾倾,眼神复杂。
她确实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懦弱如鸡的林才人,非但没有替自己的父亲求情,反而用一种如此强硬、如此决绝的方式,将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搅得天翻地覆。
有点意思。
“起来吧。”太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明日,陪哀家去一趟天牢,看看你那个好父亲——林清书。”
林倾倾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意思?
这是要拿她爹开刀,敲山震虎?
还是说,她爹林清书,也牵扯进了这个案子?
林倾倾不由心乱如麻。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倾倾就被慈宁宫的宫人叫醒,换上了一身低调的便服。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早已等候在宫门外。
太后也同样换了便装,脸上带着一抹疲惫,在晏嬷嬷的搀扶下上了车。
马车一路行驶,没有去大理寺的正门,而是绕到了一个偏僻的角门。
大理寺卿早已等候在此,见到太后,连大气都不敢出,躬着身子在前面引路。
三人穿过几条阴暗的甬道,来到关押崔国浩的牢房。
崔国浩见到太后,情绪激动,挣扎着跪倒在地。
“姑母!”
太后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和那一身肮脏的囚服,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心疼,这是崔家最优秀的子孙。
“起来说话。”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崔国浩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太后。
虽然他没有崔正文贪墨军饷的直接证据,但是他详细描述了崔正文是如何暗示他,让他对“劫”了粮草的土匪放一马,实际上粮草下埋得就是那批失踪的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