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朝廷拨下的军饷根本不够,北境几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处处都是窟窿。与其等朝廷那点可怜的抚恤,不如自己想办法搞点钱,充作军用。”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军饷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便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绝了。”
“父亲当时没有强求,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派我去执行另一个任务,一个看起来毫无危险,却最终导致我孤军深入、全军覆没的诱敌任务。”
崔国浩的声音充满了悲愤。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诱敌任务,而是父亲为了除掉我,故意设下的一个陷阱!”
太后静静地听着,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
当崔国浩说完,她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晏嬷嬷连忙上前,轻轻地为她抚着后背。
“混账!真是个混账东西!”
太后猛地睁开眼,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怒火。
她怎么也没想到,崔正军是自己的亲弟弟,崔正业是自己的庶弟,竟然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要什么,傅中庭为了救她,为了亲政,杀了崔正文,也无可厚非,但这些年她给了崔氏多少好处,还不够嘛!
崔正军这个混账,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崔家,是她的根基,何尝不是皇帝的掣肘。
崔氏这棵大树已经烂了,必须砍掉。
但在砍掉之前,必须先扶植起一棵新的树来代替他。
而眼前这个受尽委屈、满心仇恨的侄子,资质尚可,也许就是最好的人选。
“此事,不宜宣扬。”太后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冷静,对林倾倾说:“你和皇帝,还是按原来的方案行事。”
她转向崔国浩,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逆父之事,哀家会替你做主。”
“崔家……也不能亡在你父那个混账手中。从今天起,你要处处小心,保住你这条命。哀家会派人暗中护你周全。”
这番话,无异于给了崔国浩一颗定心丸,也等于是给了他一张“免死金牌”。
他激动得热泪盈眶,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姑母!”
林倾倾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成功了。
她立刻抓住机会,小心翼翼地问:“太后,那……那我父亲呢?”
太后闻言,立刻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温情,冷冷地白了她一眼。
“你怎知你父亲没有参与?”
一句话,让林倾倾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先退下。”太后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哀家,要单独见一见你父亲。”
林倾倾急得跺了一下脚,却又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只能满心不甘地退出了牢房,在门外焦急地等待。
她看见太后在晏嬷嬷的陪同下,走进了不远处关押林清书的另一间牢房。
林倾倾很想冲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可门口的侍卫,像两尊门神一样,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一会儿,太后就从牢房里出来了,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显得更加疲惫了。
她没有再看林倾倾一眼,直接带着晏嬷嬷,坐上马车,返回皇宫。
林倾倾被两个太后派来的嬷嬷“护送”着,也回了宫。
然后,她就被告知,太后有旨,在她父亲的案子查清之前,为了避嫌,让她在自己的寝宫里“静养”,没有传召,不得出宫。
这不就是禁足吗!
林倾倾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太后那句“你怎知你父亲没有参与”。
难道她那个惯爱投机取巧的老爹,真的跟崔大将军有牵扯?
这不可能啊!林清书虽然古板,但为人最是清高,怎么可能看得上崔氏那种武夫的做派,更别说同流合污了。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她必须去找傅雷商量对策。
林倾倾让春桃引开看守嬷嬷的注意,翻窗溜出了自己的寝宫,一路躲躲藏藏,来到了傅雷在皇宫里开辟的一处“秘密基地”。
那是一个偏僻的别院,已经被傅雷改造成了一个充满了奇思妙想的“皇家研究院”。
院子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画着复杂杠杆原理图的播种机半成品,有一排排整齐的木架子,上面长满了黑乎乎的木耳,旁边还有一个用玻璃和木头搭建的“阳光房”,也就是温室。
傅雷此刻正穿着一身沾满泥土的短打,蹲在木耳架子前,拿着个小本本,兴奋地记录着什么。
“倾倾?你怎么来了?”傅雷看到她,很是惊讶。
“我被太后禁足了!”林倾倾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今天在天牢发生的事情,以及太后的原话,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她还单独见了我爹,然后就把我关在鸾凤殿!老傅,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爹他不会真的有事吧?”林倾倾有点着急了,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莫名就有小时候,爹爹教她写字的画面一闪而过。
傅雷听完,也皱起了眉头。“禁你的足?还单独见了林尚书?”他放下手里的本子,拍了拍手上的土,“这事儿有点蹊跷。”
他沉思片刻,果断地说:“我亲自去问问太后。你别急,在这里等我。”
傅雷换下身上的“工作服”,穿上龙袍,急匆匆地赶往慈宁宫。
然而,他同样吃了个闭门羹。
太后身边的孙嬷嬷客客气气地挡在门口,一脸歉意地告诉他。
“陛下,太后娘娘说她今日乏了,身子不爽利,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请陛下明日再来吧。”
傅雷看着那紧闭的宫门,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位老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