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反客为主
入夜的楚河汉街，霓虹灯把 “大中华酒楼” 的金字照得发烫，像块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糍粑。肖英捏着象牙筷子，慢悠悠夹起油焖大虾，红油顺着虾壳滴在白瓷盘里，活像他此刻话里藏的钩子 —— 又亮又尖，专等猎物上钩。“张强，你晓不晓得，陈军那班子人最近在汉阳兵工厂旧址开了个密室？”
张强正嗦着排骨藕汤的吸管，腮帮子鼓得像含着颗汤圆，闻言动作猛地一停，吸管在汤里戳出个小漩涡：“密室？他们还有闲心搞这些？怕是方案写得像坨屎，想躲里头反省？”
“搞个鬼！” 肖英笑得露出镶金的门牙，在灯光下闪得人眼晕，“是在里头推演你们两家的竞标方案，听说把你公司的区块链技术摸得比你家婆娘的脾气还透 —— 她上个月是不是还把你烟盒扔茅厕了？” 他夹起块清蒸武昌鱼，鱼刺剔得比账本上的猫腻还干净，“不过话说回来，曲俊公司的账上，怕是比户部巷凌晨三点的泔水桶还干净，刮都刮不出半两油星。”
张强的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米粒粘在瓷碗上像甩不掉的麻烦。他想起上周财务报的数字，嘴角扯出冷笑，比冰镇绿豆汤还凉：“陈军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他当我不知道？他们欠市政集团的三千万，够在汉正街盘三个门面，再雇六个扯皮拉筋的店小二。”
“那你还跟他耗？” 肖英把一碟热干面推过去，芝麻酱拌得油亮，像涂了层金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江滩上。你家公子下个月还要去英国读 MBA，犯不着跟个快没油的打火机较劲 —— 到时候连给娃买机票的钱都得去江汉路乞讨。”
张强没接话，掏出黄鹤楼烟盒抖了抖，烟丝在盒里簌簌响。火苗窜起时，他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西装皱得像腌菜，倒像极了十年前在六渡桥摆地摊的模样。那时陈军还是个跟在曲俊身后拎包的，拎包的姿势都透着股傻气，现在倒学会用 “特殊手段” 这种词来吓人了，怕是在归元寺烧了高香，把脸皮烧得比城墙还厚。
陈军回到公司时，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像两条爬在眼窝的蚯蚓。办公室的空调还在吹着，桌上的热干面已经坨了，芝麻酱结成硬壳，像他此刻拧巴的心绪 —— 解不开，扯不断。他摸出打火机，“噌” 的一声，火苗在指间跳得欢，倒比策划部那帮人的方案靠谱些，至少不会半路掉链子。
“肖英这老狐狸，怕是把话嚼得比周黑鸭还烂，到处吐沫星子。” 他对着空气自嘲，烟圈在台灯下散开，恍惚看见三个月前技术部报的风险评估 —— 张强挖走的那个区块链团队，正在申请的专利号像串诅咒，刻在方案第三页的夹缝里，黑黢黢的像块墓碑。
钢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比江汉关的钟声还急。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香港，合作方 C 的老吴被茶水烫出的疤，此刻怕是在凌天大厦的谈判桌上，正被张强的人盯着看，像瞅着块砧板上的肉。那道疤像条分界线，一边是当年暴雨里共撑的伞，伞骨都被风吹弯了还死死攥着；一边是此刻桌上 15% 的溢价单，数字写得比刀还锋利。
凌晨两点的打印机还在 “吐” 文件，纸页边缘卷得像过早摊的面窝，焦乎乎的。陈军抓起最新的测算表，合作方 B 的法务条款被红笔改得像关公脸 —— 那帮在并购案里输得底裤都没了的家伙，还想承担 40% 的风险？怕不是把黄鹤楼的烟抽多了，脑子熏得发昏，以为天上会掉热干面。
财务总监戴明推门进来时，黑眼圈比熊猫还正宗，像被人揍了两拳。他把红皮报告往桌上一拍，3200 万的数字刺得人眼睛疼，比电焊光还晃眼：“交通集团的张处长又说领导出差，我看是躲在东湖宾馆钓鱼，鱼竿都快甩到湖心岛了。” 他压低声音，像怕被墙根的蛐蛐听见，“还有那 1800 万的合作商，昨天在吉庆街的排档里，跟张强的副总碰杯呢，喝得脸红得像洪山菜苔。”
陈军捏着报告的手指泛白，倒比归元寺的香灰还凉。窗外的长江正打着旋儿流，像极了这摊浑水 —— 你以为看清了漩涡，其实底下还藏着暗礁，专等船来撞。
第二天策划部的会议室，王忠的冷汗把衬衫浸得像落汤鸡，贴在背上凉飕飕的。陈军敲着屏幕上的三维图，声音比户部巷的剁辣椒还辣：“合作方 B 的董事会章程改了仨月，你还搁这儿玩风险共担？他们现在连隔壁小卖部的账都赖，你让他们担 40%？怕是要等黄鹤楼的鸽子下金蛋！”
小李的铅笔在本子上戳出个洞，活像他此刻漏风的心。上周还拍着胸脯说师兄靠谱，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好是能直通江底的那种，让江水泡掉这丢人现眼的窘迫。
二十公里外的凌天大厦，张强正对着卫星地图冷笑，嘴角撇得像把弯镰刀。曲俊公司的项目分布像盘没下完的围棋，而陈军给技术总监加的 5% 股份，不过是垂死挣扎的障眼法，骗骗那些刚毕业的学生娃还行。他按下对讲机，声音比冰镇酸梅汤还凉：“让财务准备五千万，我要让陈军知道，在武汉的地盘上，谁才是真正的码头老大 —— 不是他这种穿西装啃热干面的假洋鬼子。”
当陈军啃到第三块三明治时，老吴的茶杯转得比陀螺还快，茶叶在水里翻来覆去像在跳大神。那道烫疤在灯光下跳着舞，诉说着三年前尖沙咀的台风，雨大得能把人冲走。“凌天给 15% 溢价。” 老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糙得硌耳朵，“而且不要对赌。”
陈军突然笑了，笑声比长江大桥的钢索还韧，扯不断：“老吴，你忘了那年暴雨里，我们在 7-11 泡了三桶面？你说做生意跟撑伞一样，要先顾着别人不淋湿，自己淋成落汤鸡也值当。” 他从抽屉摸出东南亚的资源清单，纸页哗啦啦响，“张强能给的是钱，像户部巷的一次性筷子，用完就扔；我能给的是船，能载你去新加坡吃海南鸡饭的船，还能顺带捎上你家那口子。”
老吴的茶杯停住了，杯底的茶叶沉得像块石头。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文件上淌成一条河，恍惚又是那个台风夜，两个男人踩着积水找打印店的背影，裤脚湿得能拧出水。他叹了口气，把凌天的意向书推过去，纸页边缘的折痕，像道没愈合的伤口，一碰就疼。
“我拖了 24 小时。” 老吴的声音里都是水汽，像刚从江里捞出来，“但明天一早......”
楚河汉街夜未央，霓虹映酒楼辉煌。
肖英执箸谈虾戏，话藏钩饵诱张强。
“陈军密室藏玄机，兵工厂里演攻防。
区块链术探底细，胜你家妻知短长。”
张强汤碗停吸管，冷笑陈军面外强。
“三千万债压肩头，汉街三铺值此数。”
肖英劝言如热干，“后浪岂容前浪猖？
公子英伦求学去，何与残灯较微光？”
张强对影忆当年，六渡桥边摆摊忙。
陈军曾是拎包客，今学伎俩耍阴枪。
陈军归司电梯里，血丝爬眼如虫僵。
桌间干面结成块，心绪拧似乱麻秧。
“肖英嚼舌胜鸭味，四处散播惹祸殃。”
自嘲笑罢烟圈吐，专利号如咒符章。
忽忆香江三年事，老吴疤痕印茶汤。
一边雨中共撑伞，一边溢价纸如霜。
凌晨两点机声咽，纸卷如窝泛焦黄。
测算表上红笔乱，合作方 B 似关公妆。
“赖账堪比邻铺客，风险四成痴妄想！”
戴明推门黑眼圈，报告拍桌数字烫。
“张处东湖垂钓去，合作商与张强觞。”
陈军指冷如香灰，长江旋流藏暗礁。
次日会议王忠汗，衬衫湿透落汤样。
陈军声比剁椒辣，怒斥方案太荒唐。
小李笔戳本子破，羞欲钻地入江洋。
凌天大厦张强笑，项目如棋布四方。
“速备五千万资金，教他识得码头王！”
陈军三明治第三，老吴杯转似飞缰。
“凌天溢价十五点，不设对赌条件良。”
陈军笑韧如钢索，“昔年雨中共面汤。
君言经商如撑伞，先护他人免遭殃。”
“张强予君唯碎银，我赠舟楫渡重洋。”
老吴杯停月光淌，恍见台风夜仓皇。
意向书推折痕裂，似伤未愈痛心房。
“廿四小时我已拖，明朝无奈......” 语凝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