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禁地惊魂·帝王怒
雷声滚过,淹没了苏晚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
闪电的光芒褪去,庭院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风雨声肆虐。但那双隔着雨幕盯住她的眼睛,却像烙铁一样印在她的感知里,冰冷、锐利,带着审视猎物般的压迫感。
他看到了多少?他看到那个标记了吗?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苏晚,四肢百骸都冻僵了,连呼吸都忘了。
“谁准你来这里的?”
低沉冰冷的男声穿透雨幕,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比雷霆更让人心惊胆战。
是萧衍!真的是他!
苏晚猛地回神,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泥泞的蔷薇丛边爬起来,踉跄着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雨水和烂泥里,深深伏下头去。
“陛……陛下……”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被风雨撕扯得破碎,“臣妾……臣妾不知是陛下……惊扰圣驾……臣妾罪该万死!”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却远不及此刻心头的冰冷。
脚步声响起,踩着积水,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如同踩在她的心脏上。
黑色的靴停在她面前的泥泞中,伞沿滴下的水珠几乎溅到她的额头上。
可怕的沉默在风雨中蔓延,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抬起头来。”
命令不容置疑。
苏晚颤抖着,一点点抬起被雨水和泪水模糊的脸。雨水顺着她的发丝脸颊不断滑落,狼狈不堪。电光再次闪过,刹那间照亮了萧衍的脸。
他没有戴冠,墨发被风雨吹得微乱,几缕沾湿在额角颊边。面容依旧俊美无俦,却笼罩着一层骇人的阴鸷,黑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的是滔天的怒意,以及一种……近乎被侵犯领地的暴戾。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看清她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禁忌之地。
“朕问你,”他的声音比这夜雨更冷,“谁准你来这里的?”
“臣妾……臣妾……”苏晚的大脑飞速旋转,恐惧到了极致,反而逼出了一丝急智,“臣妾夜里惊梦,心中惧怕,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陛下恕罪!臣妾真的不知这是何处!”她只能装傻,装糊涂,将自己摆在完全无知、被动犯错的位置上。
“惊梦?”萧衍嗤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和不信,“揽月阁到西苑废宫,隔着大半个皇宫,你倒是会走。”
他俯下身,冰冷的指尖猛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更大的角度,雨水直接冲击着她的眼睛,又涩又痛。
“你这双眼睛,”他的指尖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淬毒般阴寒,“看来除了像她,还会用来窥探不该窥探的地方。”
苏晚疼得眼泪混着雨水涌出,却不敢挣扎,只能艰难地辩解:“没有……臣妾不敢……陛下,臣妾真的只是走错了……”
“走错了?”萧衍的视线从她惨白的脸,缓缓移向她刚刚扑倒的蔷薇丛,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风暴凝聚,“那你方才在看什么?那丛该死的杂草,有什么那么好看?嗯?”
他果然看到了!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臣妾……臣妾只是看那花……在风雨里可怜……”她语无伦次,试图混淆视听。
“花?”萧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甩开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直接侧摔在泥水里。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如同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
“看来是朕太纵着你了。”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却更令人毛骨悚然,“一个青楼出来的玩意儿,真以为有了一双像她的眼睛,就能在这宫里为所欲为,连禁地都敢擅闯?”
“臣妾没有……”苏晚趴在泥水里,浑身冰冷,绝望像潮水般涌上。
“没有?”萧衍一步步逼近,伞阴影彻底笼罩住她,“崔嬷嬷前日才回禀,说你似乎对‘先皇后’和‘蔷薇’格外留意。朕还以为她多心了。没想到,你竟真有这个胆子!”
苏晚浑身一僵。崔嬷嬷果然上报了!他什么都知道!他今夜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他是来抓她的!他一直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朕倒要看看,”萧衍的声音里充满了残忍的兴味,“你这颗卑贱的心里,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苏晚湿透的前襟,竟是要将她直接从地上拖起来。
“陛下!不要!”苏晚惊恐万状,下意识地挣扎。
撕扯间,“刺啦”一声,她单薄的旧宫装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藏在怀里的一样东西掉了出来,落在泥水中——
是那盒香粉!
瓷盒滚落,盒盖摔开,里面淡粉色的香粉被雨水一冲,迅速晕开一团污渍,那几粒淡黄色的细小颗粒也混入泥泞,几乎看不见。
萧衍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盒香粉上,眉头骤然锁紧。这不是他赏下去的东西。宫里的香粉,绝非这等成色和气味。
他松开苏晚,弯腰,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枚湿透的瓷盒,放到鼻尖轻轻一嗅。
那清甜的、带着一丝异常药草香的气味,虽然被雨水冲淡,却依旧残留着一丝痕迹。
萧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比刚才发现她擅闯禁地时更加阴沉骇人。
“这是什么?”他盯着苏晚,眼神恐怖得像是要杀人,“谁给你的?”
这香粉的味道……和他记忆中某种几乎要被遗忘的、属于江南某地的独特香气,隐隐重叠!
而江南……与他正在秘密调查的、苏晚那模糊不清的身世线索,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替身,不仅眼睛像,不仅行为可疑,如今连身边出现的物件,都开始触碰他内心深处那些关于过往和失去的敏感神经!
苏晚看着他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是……是陛下赏……”
“胡说!”萧衍厉声打断,猛地将瓷盒摔碎在她面前的石头上,碎片四溅,“朕何时赏过你这等低劣之物!说!到底从何而来?你今夜来此,究竟受谁指使?有什么目的?”
他认定了她别有用心,认定了她的出现和所有行为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淹没了苏晚。她无法解释香粉的来历,无法解释为何来此,更无法说出那个蔷薇标记和绢帛的秘密。
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将她拖入深渊,给予她无尽屈辱,如今又因为她一个不得已的探寻而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帝王,一直强压着的、那点因他偶尔流露的异常而产生的微妙错觉,彻底粉碎。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绝望和一丝破罐破摔的悲愤。
“指使?”她抬起满是雨水和泪水的脸,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惨淡而凄凉,“陛下觉得,臣妾这般蝼蚁,还能受谁指使?臣妾不过是陛下捡回来的一条狗,高兴了看一眼,不高兴了就踢开甚至打死……”
她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尖锐:“陛下既然认定了臣妾心怀不轨,又何须多问?直接处置了便是!反正……反正春桃不也是这么没的吗?”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嘶喊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怨愤和恐惧。
萧衍的瞳孔猛地一缩。
春桃?
他瞬间想起了崔嬷嬷之前的汇报,关于那个试图给苏晚传递消息、手脚不干净的小宫女,已被处理……
他看着眼前这个瘫在泥水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瞪着他的女人。那双酷似清歌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平日的怯懦和顺从,只有被逼到绝境的痛苦和一丝……令他心头莫名一刺的嘲弄。
她以为……春桃是他下令处置的?因为她?
而她今夜铤而走险,是因为失去了那个宫女,断了所有念想?
一阵狂风卷着暴雨袭来,吹得萧衍手中的伞剧烈摇晃。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沸腾的怒火和猜疑稍稍冷却了一丝。
他再次看向那丛在风雨中飘摇的蔷薇,看向那个模糊的标记,又看向脚下这个因为一盒来历不明的香粉而几乎崩溃的女人。
无数的疑点、调查受阻的烦躁、对亡妻的思念、以及对眼前这个替身越来越无法掌控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交织成一个混乱的漩涡。
他猛地弯腰,再次粗暴地抓住苏晚的手臂,将她整个人从泥水里拖了起来。
“闭嘴!”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和混乱,“你的命是朕的,没朕的允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他不再看她那惨白的脸色,强硬地拖着她,毫不怜惜地朝着废宫外走去。
苏晚踉跄着跟随着,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心却如同死灰。
风雨依旧,身后的蔷薇丛和那个模糊的标记,再次被遗弃在无尽的黑暗里。
而前方等待她的,是更深不可测的帝王之怒和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