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傍晚,陆昭终于把考绩册整理完毕。他特意在张巡的“政绩”栏旁备注:“督建乡学三所,惠及子弟两百余人,原考绩‘中等’,似有疏漏。”其他两个科举派官员的备注也大同小异,既点出了问题,又没直接指责。
刚把册子放在李嵩的桌上,就见赵成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卷宗,指着其中一页:“陆昭!你怎么敢在李岫的考绩里写‘粮草损耗待查’?你不想活了?”
陆昭凑过去一看,果然,他在李岫的“过失”栏备注里,写了这么一句。其实是他故意的——李岫督运粮草丢了三成,按律该受重罚,却只罚了俸,他若是不写,反而会被裴光庭认为“偏袒勋贵”;但写“待查”,既没定罪,又留了余地。
“赵主事,”陆昭语气平静,“考绩册需如实记录疑问,李公子的粮草损耗确实没有明细,写‘待查’,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赵成冷笑,“在考功司,李主事的话就是规矩!你赶紧改了,不然我告诉李嵩去!”
两人正争执间,李嵩走了进来。他拿起考绩册,翻到李岫那页,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陆昭,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把这句话删了!”
“李主事,”陆昭躬身,却没动,“若是删了,就是隐瞒疑问,陛下核查时发现了,下官担不起责任,您也担不起。”
这话戳中了李嵩的软肋。他虽是李林甫的侄子,却也怕“欺君”的罪名。李嵩盯着陆昭,眼神里满是怒火,却最终没再坚持:“罢了,留着吧——但若是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陆昭松了口气,转身要走,却被李嵩叫住:“明日把考绩册给裴尚书送去。”
陆昭心里一动。李嵩明明可以自己送,却让他去——是想借裴光庭的手教训他?还是另有图谋?
第二天一早,陆昭捧着考绩册,来到裴光庭的书房。裴尚书正坐在桌后看奏折,见他进来,指了指桌上的椅子:“坐吧,考绩册我看了。”
陆昭刚坐下,就见裴光庭拿起一支笔,在张巡的备注旁画了个圈:“这个张巡,我知道,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被埋没了。你能注意到他,不错。”
陆昭心里一暖,知道陈默的纸条起了作用。
“不过,”裴光庭话锋一转,翻到李岫那页,“你写‘粮草损耗待查’,是想试探李林甫的反应?”
陆昭心里一惊,连忙起身:“下官只是按规矩记录疑问,不敢试探任何人。”
裴光庭笑了,摆了摆手:“坐下吧。在吏部,没点胆子是不行的,但也不能太锋芒毕露。李林甫已经问过我了,说你‘不懂规矩’——我替你挡回去了,说你是‘按律办事’。”
陆昭躬身道谢:“多谢尚书大人。”
“你不用谢我,”裴光庭看着他,眼神锐利,“我看你是个可用之才,不想你栽在这些小事上。但往后,你要记住——在长安官场,‘规矩’是给外人看的,‘平衡’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离开书房时,陆昭心里豁然开朗。裴光庭的话,点破了长安官场的本质——他之前的“分类法”和“备注技巧”,不过是术;而“平衡”,才是道。
回到考功司,陆昭刚坐下,就见陈默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消息:“陛下要整顿吏治,裴尚书推荐你加入‘吏治改革小组’,负责整理官员考核的旧制。”
陆昭愣了愣,随即心里一喜。这是他进入中枢事务的第一步!
“但你要小心,”陈默压低声音,“改革小组里,李林甫的人占了一半,他们肯定会刁难你。”
陆昭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又是一场新的交锋——而这一次,战场更大,对手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