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剑，试图站起来，身体却因脱力和那力量反噬而剧烈摇晃。
那口带着冰蓝光泽的鲜血灼烧着她的喉咙，经脉如同被冰针反复穿刺，又冷又痛。
容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以及眼底深处极力压抑的惊澜，缓缓收回了手。
他脸色凝重地点头：“看来是了。‘守钥人’的信物，果然不仅仅是信物。它本身就是‘门’之力的一部分，或者说……一道微小的裂隙。在特定条件下会被激活，强行灌注给持钥者……但显然，凡人之躯难以承受。”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沉入淤泥的渊仆残骸上，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它们称你为‘污染’……恐怕就是指被‘门’之力侵蚀的状态。对‘镜湖’而言，失控的钥匙和持钥者，都是必须清除的‘污染’。”
污染……清除……
楚绯咀嚼着这两个词，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所以，从指环苏醒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了“镜湖”必须抹杀的目标？
不仅仅是因为她可能知道什么，而是因为她本身的存在，就成了某种需要被“清理”的异常？
就在这时，容珩忽然闷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比楚绯还要苍白几分，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迅速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似乎在承受某种突如其来的痛苦。
楚绯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你怎么了？”
容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阵不适，放下手，脸上竟又扯出一个惯有的、却有些勉强的懒散笑容：“无妨，老毛病了。”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转向沼泽深处，“倒是你，感觉如何？那力量……”
“死不了。”楚绯冷硬地打断他，挣扎着彻底站直身体，体内寒水诀艰难运转，一点点驱散着那蚀骨的冰寒和剧痛。
她不再看那些渊仆的残骸，也不再看容珩，目光投向未知的、被瘴气笼罩的沼泽深处。
岳霆死了，毒菩萨死了，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指环的异动和渊仆的出现，无疑指明了方向——“镜湖”就在这片沼泽的深处？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她没有选择。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必须去。
“走。”她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甚至没有等容珩，便率先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沼泽更深处走去。脚步踉跄，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寒刃。
容珩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那抹复杂的神色再次浮现——担忧、凝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迅速压下所有情绪，快步跟上，与她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无声地护在她身侧。
沼泽仿佛没有尽头。腐叶和淤泥淹没至小腿，冰冷黏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瘴气越来越浓，带着致幻的甜腥味，试图钻入鼻腔，侵蚀神智。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跋涉的水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瘴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出现了一片扭曲怪异的黑色枯树林。树木枝桠虬结，如同挣扎的鬼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枯林的范围时——
容珩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骤变：“不对！”
他一把拉住前方的楚绯，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拽得一个趔趄！
“怎么了？”楚绯蹙眉，甩开他的手，警惕地望向四周枯林。
除了更加浓重的死寂和诡异，她并未察觉异常。
容珩没有回答，只是猛地闭上眼，侧耳倾听，脸色越来越白。片刻后，他倏地睁开眼，桃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骇的神色！
“不是这里……我们不该来这里！”他声音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快退！”
楚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千机阁玉衡，算计无双，武功深不可测，此刻竟在害怕？害怕这片枯林？
“到底怎么回事？！”她厉声追问。
容珩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声音，猛地抬头望向枯林深处，瞳孔急剧收缩：“是‘祂’……‘祂’被惊醒了……因为……因为刚才‘门’之力的波动……！”
他的话音开始混乱，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按住心口的手指用力到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和恐惧。
“走！快走！！！”他几乎是嘶吼着，猛地推了楚绯一把，力道之大，让她直接向后跌入冰冷的泥沼之中！
而容珩自己，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缚，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如同被吸引一般，踉跄着、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片死寂的枯林，一步一步走去！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脸上充满了挣扎，仿佛身体里有两个意识在疯狂对抗！
“容珩！”楚绯从泥水中爬起，看到他这诡异的状态，心中警铃狂震！
她顾不上多想，猛地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入手一片冰寒！他的体温低得吓人！
“醒醒！”她试图用内力震醒他！
然而，她的内力刚一涌入容珩体内，就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志瞬间吞噬！
与此同时——
【嗡……】
那枚玄铁指环，再次不受控制地嗡鸣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楚绯脑中轰的一声，那冰冷的、充满杀戮意念的洪流再次试图涌入！
但这一次，似乎是因为靠近了枯林，或者是因为接触到了容珩体内那诡异的存在，指环传来的不再是破碎的剑招和杀戮指令，而是一幅幅更加清晰、也更加恐怖的画面碎片！
——无尽的黑暗虚空……一座巨大无比、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由无数世界残骸堆积而成的……门？……门的另一端，是无数双冰冷的、漠然的、注视着一切的眼睛……！
——破碎的星辰……被撕裂的大地……古老的祭祀……无数生灵在哀嚎中被献祭……只为了平息门另一端存在的……注视……！
——一个背影……一个穿着靛蓝衣袍、却散发着与容珩截然不同的、如同亘古冰原般死寂气息的背影……正缓缓走向那座巨大的门……他的脚下，蔓延着无尽的冰霜与……血色……
而最后一个画面，更是让楚绯如坠冰窟！
——那个靛蓝背影缓缓回过头……露出的……赫然是……
容珩的脸？！
不！又不是！
那张脸一模一样，却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万年寒冰，只有无尽的冷漠和……一种非人的神性？！
轰！！！
所有的画面碎片炸开！指环的嗡鸣和那股冰冷的洪流骤然加剧到极致！
“啊——！”楚绯抱头痛呼，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裂冻僵！
而被她拉住的容珩，猛地回过头！
他的眼睛，此刻竟然也变成了……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冰蓝色！和他体内那股正在苏醒的恐怖意志一模一样！
他看着楚绯，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慵懒或戏谑，只有绝对的冰冷和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微不足道的蝼蚁。
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彻骨的声音，从“容珩”的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
“放手。”
“蝼蚁。”
“勿扰……吾之……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