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木枝断裂的脆响在黑暗中格外刺耳,青苔也在浸透了地面湿气的绣花鞋底下发出了黏腻的声响,像无数个细小的舌头舔舐着逃亡的踪迹。
班斓的织金裙摆不断扫过青苔勾住石缝,那些裙裾上由金线绣成的并蒂莲在黑暗中泛起幽光,仿佛提醒着她腹中的生命同样是被命运编织刺绣成就的产物。隆起的腹部在奔跑时隐隐作疼,坠痛感随着奔跑在子宫深处蔓延伸展,越来越强烈难捱。突然,胎儿剧烈胎动,班斓踉跄着向后倒退。
“斓儿你慢些,怎么了,没事吧,还好吗?千万不要吓唬我啊!”陈碧珠伸手搀扶,面带关切脱口而出。
“斓儿……你唤我斓儿……”班斓的脸色痛苦得透露出几分惨白,喘着粗气开口,难道这只是偶然吗?她的眉心轻锁,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朱成碧时的样子。隔着稀薄的空气,她远远看到他紫色眼眸里清晰的影子。夕阳黄昏,翻飞的长发,一女子舞动着红衣水袖,不知疲倦……除她外,他瞳孔里的身影还能是谁?
“是的斓儿,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陈碧珠的紫瞳在黑暗中倏然亮起。
班斓的喘息声卡在喉咙间,拽住陈碧珠的衣袖在刹那间纹丝不动。紧接着,细葛布料下突然传来类似菌丝生长一般的窸窣声。“风羽”这朵以朱成碧Y染色体和心头血共同炼化形成的樱花护身符每片花瓣的边缘都闪烁着微弱的铭文“以发为盟,以魂为契”,这誓言的字样在陈碧珠的皮肤下隐没又浮现,仿佛已经烙印进入了陈碧珠的皮肉。钻入进陈碧珠唇缝的瞬间,她的身体开始琉璃化。当颤抖着吞下最后一片花瓣时,陈碧珠的发丝如墨蛇游走成为男子发髻,喉结顶起,声带像被两双手撕扯,男女声部在冰冷的岩壁间共振碰撞摩擦产生出细小的裂纹,骨骼关节发出类似新竹拔节长高一般的爆脆声响……
喉结凸起的嗡鸣混合夹杂着骨骼生长的脆响,班斓顿时激动不已:“老公……我就知道是你……”
“对不起啊斓儿,原谅我直到现在才有能力变回朱成碧与你相认。”重新拥有男性手掌的朱成碧惭愧歉疚,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抚摸自己的妻子班斓以及她腹中的他们的孩子。
“没关系的老公,我都能够理解的,只要你还活着就好。”班斓并未出口询问太多,毕竟这可是在逃跑的路上,“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继续出发赶路吧。”
朱成碧赶了两天的马车,终于带着班斓来到了金州。虽然这一路上遭遇了很多追捕,但却都被朱成碧召集过来的黑甲暗卫轻松地一一化解,最后顺利地进入了金州。
一直守在房间里面的拓跋雅拿出了易容的工具,在短时间内就做了一个人皮面具出来,并将这个人皮面具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做好一切后,她换了一身衣服,拿了一块布巾遮掩住自己的面容,推开窗户身形敏捷地跳了出去,彻底消弭了身影。在朱成碧驱赶着马车转入进一个隐蔽的拐角时,拓跋雅悄无声息地出现,潜入进了黑甲暗卫的队伍中与那些人融为了一体。而后,她捂着肚子,悄悄地靠近其中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
那男子扭头,目光锐利地扫了拓跋雅一眼。他看着这人似乎有些陌生,便压低了声音询问:“你是新来的?我刚刚怎么没有看到你?”
拓跋雅掀开她脸上的布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你……你的脸,为何与我一模一样?”男子的眼底满是震惊。
“那自然是,你易容假冒了我的身份啊!”拓跋雅冷然一笑,立刻便手起刀落,一刀割在了他的咽喉上。这一刀,直接要了此人的性命。而他们的动静,当即就惊动了其他人,那些人纷纷扭头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这个人趁我们不察,故意易容成了我的样子,混入了我们的队伍当中。还好我机敏,及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否则,我们真的要大祸临头了。”拓跋雅将这人的尸体踢开,将一块面皮从那尸体的脸上剥了下来,扬眉看向领头的那个男子。
众人一瞧,这可不就是张人皮面具吗?
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领头男子的眼底满是厌恶,几乎都懒得检查:“将他的尸体丢出去,别影响了我们的行动。”
拓跋雅遮掩住眼底的暗光,恭敬应是。将尸体随手丢到了身后的巷子口,就随着这行人继续前进了。他们一路走过好几条巷子口,越走越隐蔽,天色也越来越阴暗,直到快要出了城,他们却突然停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破落院子前歇脚。
朱成碧与班斓所在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率先进入了院内。
“快速进入,不得停留。”领头的男子厉声提醒。
队伍里面没有人敢吱声,纷纷挪动脚步进入了院子。
随后,领头的男子指了指拓跋雅:“应该要准备生火做饭了,就由你负责去将马车里面的食材放入背篓里面背过来吧。”
拓跋雅发现此人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她顿时恍然,莫不是她刚刚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此人的怀疑?这番吩咐,该不会是在试探她吧?她究竟是乖乖照做,还是拒绝呢?似乎哪一种决定都存在不妥,拓跋雅双手攥着拳站在那里静默不语,只眯眸凝视着领头的男子。她的周身不自觉地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戾气,踢了踢旁边黑甲暗卫的另一个成员:“我这几日胳膊扭了,有些承受不住力道。你帮我背马车里的食材,等到空闲了,我请你喝酒。”
旁边的那个黑甲暗卫成员被踢了屁股,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眉开眼笑地乐了:“我就知道你会偷懒,可我没想到你会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还要偷懒。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就不怕,我们老大责罚你?”
这一脚,似乎是踢对了,彻底地打消了领头男子的怀疑。拓跋雅的行为很符合这人的形象,领头男子对她的怀疑当即就荡然无存。其实,早在拓跋雅想要易容成为这人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人的底细全部都查了个一清二楚。要是不了解他的性子与脾气,还有平日里的为人,她还真的不敢轻易冒充。
拓跋雅挑着眉,很是肆意地回道:“那怕什么,老大是那种小肚鸡肠和我斤斤计较的人吗?庞麻子,还啰嗦什么,赶紧干活背人。干得好了,我明日请你喝一顿花酒。”
“好,为了花酒。到时候争取买下几个花姑娘,我想要纳妾。你是不知道,我母亲当年就因为她的姐妹和她差不多时间怀孕,想着对方孩子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小,便私自给我定下了这一门娃娃亲。我见母亲那么看重该女子,还以为应当会是一个绝色的大美人,结果却根本就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一个和我一样满脸麻子的丑八怪。当看见她也是麻子脸的时候,我那心底一阵阵失望,可母亲还说这叫作有夫妻相。好吧,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丑八怪身上穿的是什么玩意儿啊?那一层层的油垢,那直冲鼻子而来的浓烈臭味,这人是从粪坑里面捡回来的吗?不但丑就算了,居然还那么臭?真的太臭了,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那衣服,无论是领口还是袖口,全部都沾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黑黢黢的东西。我忍了又忍,终究还是下不去手让她成为我的媳妇,谁乐意受这个委屈?”庞麻子一听喝花酒馋得直流口水,他看了眼领头的男子,见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便忙不迭地答应了,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