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的中秋节后,咸阳城里的树叶落了满地。陈砚独自坐在聚文斋里的案几前,在给他的砚经序。但只见:
《砚经·序》
天地初开,混沌如璞。
石为山骨,水为川魂。
人禀灵气,生而有思。
集思成魂,灵魂传留。
故设器以载之,其名曰“砚”。
砚者,非石非墨,亦石亦墨。
石者,其形也,承载万物而不与之争;
墨者,其用也,融合众色而归于一。
以砚为媒,心与物通,古与今会。
是故《砚经》之立,非为立教,亦非为争鸣。
旨在为迷途者,造一叶舟;
为求索者,点一盏灯。
佛道如灯,照见空有;
砚如舟,渡人过河。
灯可借,舟必自造。
《砚经》之心法有四:
一曰载而不有:海纳百川,而不私涓滴。
二曰磨而不耗:千锤百炼,而不伤其本。
三曰和而不同:兼容并蓄,而不失其真。
四曰传而不灭:薪尽火传,思想永生。
修行之法,亦有三径:
读书以蓄墨,抄经以定心,日记以存思。
墨厚则字沉,心定则笔稳,思深则道明。
若问彼岸何处?
不在西方极乐,不在蓬莱仙山。
彼岸即在心中,
当你放下“有”的执念,
当你体会“磨”的甘甜,
当你的思想,
如清泉般流淌,
如星辰般闪耀,
并照亮他人之时——
你已在“砚境”之中。
是为序。
陈砚放下笔,端着茶碗品味着这篇砚序。自己也在心中感悟着,他没有想出书,只是想自己做个笔记,想修成灵魂的长生与融合之道。
就在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陈砚认得是西街馒头铺的张二嫂。只见张二嫂慌慌张张的进门开口就喊:”陈先生快救命,我家小宝快不行了。刘家小子和他一起玩,一样的病那小子刚刚死了。你快帮帮我吧。”说完就要跪地磕头。
陈砚急忙拿出推背图,翻到第六十一象,”杏花香满园”。
只见画面上:
一棵开满杏花的大碗口粗杏树立在园子中心,地面长着青草。有一部分青草枯黄了尖,还有些已经死亡倒地的青草。天上有几朵云在飘。
配诗写的是:
坤德含章春自归,笏光照水定流晖。
一隅重整中兴象,万家灯火映柴扉。
陈砚说道:“二嫂莫慌,先看这图。园中一株大碗口粗的杏树,花开正盛,寓意‘杏林’,指的正是医家。这说明救你家小宝的,必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医者。”
他指着诗句,逐句解释:
“坤德含章春自归,‘坤’为阴,代表女性。这句说一位有德的女医者可治此病。”
“笏光照水定流晖,‘是说这位医者的医术高超。”
“一隅重整中兴象,是说她能护这里的一方安宁。”
“万家灯火映柴扉,是说这次这里的人会信任她,爱戴她。”
陈砚放下书卷,目光坚定:“二嫂,快去城打听打听,那位新来的女大夫。若能找到她,小宝便有救了!”
暮秋的风卷着碎雨,打在“济世堂”的乌木牌匾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张二嫂抱着怀里的柱子,裤脚沾满了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找到了济世堂。
“大夫!救救我儿!”她的声音都劈了叉,怀里的柱子烧得滚烫,小脸通红,嘴里胡话连篇,“从昨儿起就上吐下泻,城里的老大夫都不敢接,听说您是新来的神医……”
药铺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一个穿月白褂子的女子正站在药柜前翻书,闻言回过头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目清俊,发髻用根木簪挽着。她便是顾清,三个月前从江南来,盘下了这家歇业的药铺,挂牌“济世堂”。
“放下孩子,我看看。”顾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稳。她伸手探向柱子的额头,指尖微凉,接着又捏起孩子的手腕,三指搭在脉上,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片刻后,她猛地抬眼,眸色凝重:“是时疫。来得凶,得快!”
张二嫂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时疫?那……那可怎么办啊?”
“别慌。”顾清转身对里间喊,“明远、明心!”
两个半大的徒弟跑出来,一个捧着药臼,一个拿着戥子,都是一脸紧张。
“明远,按这个方子抓药。”顾清提笔在纸上疾书,笔走龙蛇,“金银花三钱,连翘五钱,板蓝根四两,再加薄荷、甘草……加急煎,用猛火!”
“明心,去后厨烧大锅水,越多越好,放些艾叶、葱白,让张二嫂先带一桶回去,全家都得喝,喝不完的用来洗手。”
吩咐完,她抓起墙上的油纸伞,对张二嫂道:“你先在这儿等药,我去村口。”
“您去哪?”张二嫂懵了。
“封井。”顾清的声音斩钉截铁,“这病怕水传,公共水井得先禁了。”
雨还在下,顾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明远看着师父的背影,挠了挠头:“师父咋知道是井水传的?”明心撇撇嘴:“你忘了师父说的?‘时疫初起,先查水源’,上个月她还带着咱们去城外看河道呢。”
顾清赶到村口时,几个妇人正拎着水桶往井边凑。井台上湿漉漉的,水桶碰在一起,发出“哐当”的响。她撑开伞,从怀里掏出张告示,是在家写好的,上面写着“暂禁汲水,以防时疫”,下面盖着济世堂的小章。
“各位婶子,这井暂时不能用了。”她把告示贴在井边的老槐树上,“水里可能带了疫气,喝了要生病的。”
“你谁啊?凭啥不让我们打水?”一个胖妇人叉着腰,“我家娃等着水喝呢!”
“我是济世堂的顾清。”她指着告示上的字,“城里已经出现时疫,传得快,井水不安全。我让人在后厨烧了防疫水,等会儿就送些来,各家先用着。”
正争执间,张二嫂的男人匆匆跑来,喘着气说:“顾大夫,我家邻居家的娃,也上吐下泻了!”
胖妇人的脸“唰”地白了,拎着水桶的手松了松:“真……真染了?”
“信我,先停了井水。”顾清的目光扫过众人,“等查清了水源,我自会告诉大家。现在乱喝,只会更糟。”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叹了口气:“那就听顾大夫的吧,她是救人的。”
等顾清回到济世堂,明心已经把药熬好了,黑褐色的药汁装在陶罐里,冒着热气。张二嫂抱着柱子,正一勺勺喂药,孩子的哭声弱了些,呼吸似乎平稳了点。
“顾大夫,您看……”
“药劲上来了。”顾清摸了摸柱子的脉搏,“明远,再备十副药,跟我去巡诊。”
接下来的三天,济世堂成了全城最忙的地方。顾清带着徒弟,背着药箱,挨家挨户敲门。敲开一扇门,若是里面有病人,就立刻诊脉、喂药;若是没病人,就留下防疫的草药,叮嘱如何通风、消毒。
这些日子顾清的脚都磨出了血泡,夜里就用热水泡了泡,第二天接着走;嗓子喊哑了,就含着甘草片,说话依旧清亮。有次她给城西的李奶奶喂药,老人拉着她的手哭:“顾娘子,我儿子去当兵了,要是我走了,谁给他留门啊?”
顾清蹲下来,帮老人掖了掖被角:“您会好的。等病好了,我陪您等他回来。”
第七天头上,雨停了。晨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济世堂门口的粥棚上,药香混着水汽,竟有了几分暖意。明远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师父,今天新发病的,就两个了!”
顾清愣了愣,突然笑了。她靠在药柜上,坐在那里睡着了。嘴角依然是上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