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宫殿,十将踏着地砖走了进来,玄甲上还沾着夜露的湿痕。
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主公,事情皆已办妥。”
冥狱正把玩着一枚墨玉棋子,闻言抬眼:“细说。”
“清念璃的首级已送抵魔神殿,魔尊接没接不知道,但魔神殿的侍卫亲眼见了,消息想必已入他耳。”
十将顿了顿,补充道,“仙宫那边也放了风声,说是‘魔神殿斩杀帝女’,仙宫的人已在仙魔边境集结,看架势是信了。”
他垂首,声音更沉:“二世子的生母……在城郊别院‘病逝’了,用的是慢性毒,查不出痕迹。”
冥狱指尖的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恰好将一枚白子困在角落。他低笑一声:“做得干净。”
十将叩首:“主公下一步的布局?”
冥狱起身,玄色王袍扫过棋盘,带起一阵冷意。
“去把‘忠仆’带上来。”
片刻后,逸尘被侍卫押着走进来。
冥狱绕着他走了一圈,像打量一件趁手的兵器:“接下来,该让你做点‘大事’了。”
“主公的意思是.....?”
“带他去两界的边境和仙魔交汇处多杀一些人!”
冥狱转身踱向王座,“世人忌惮惊世杀的预言,却没人知道,预言是真是假,全看我想让它成什么样。”
十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主公是想……借他的手,把预言坐实?”
“不止。”
冥狱落座时,指尖重重敲在扶手上的骷髅眼窝眼底,“他每杀一个人,就离‘惊世杀孽’的名头更近一步。那些蝼蚁会想,这仙魔之子真要毁了神州,谁能救他们?”
“这时,我带着南冥的人出现。”
冥狱抬眼,眼底闪烁着算计的光,“然后我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斩了这‘应预言而生的魔头,救他们于血劫边缘。到那时,他们会怎么看我?”
“他们会说,南冥之主才是天命所归的救世主。”
他看向依旧空洞站立的逸尘,像在看一件完美的祭品:“这颗仙魔之子的头颅,便是我收拢人心的最好祭品。预言是引子,他的杀孽是柴火,最后一把火,由我来点燃。”
“等我成了阻止预言的英雄,情况就不一样了。”冥狱指尖在王座扶手上敲得更急,眼底的野心几乎要溢出来,“魔尊和女帝那两个老东西,不知抽了什么疯,竟立下规矩——老一辈强者谁也不准动这仙魔之子,可我不一样,我不算他们口中的‘老一辈’,杀他,不算破规矩。”
他忽然低笑出声,声音里满是算计的得意:“仙宫那些战仙、魔域那些老将,就算心里再不爽,也挑不出错处——毕竟我是‘斩魔救世’,是应了他们‘阻止预言’的心思。他们强者众多又如何?规矩是他们自己定的,总不能自打耳光。”
“到那时,仙门会念我‘顾全神州安危’,就算不真心交好,也得给我几分面子;魔域会赞我‘破除预言隐患’,仙魔交汇处的那群蝼蚁甚至也会依附我们,所以这小子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仙门手里体面。”
冥狱顿了顿,指尖重重一敲扶手,“而那些被我救下的蝼蚁、会被我收拢的人心,会把我当成唯一的靠山。”
“这神州的棋局,老一辈被规矩捆着动不了,年轻一辈又压不住场面,可不就该由我来落子了?”
他再次看向逸尘空洞的眼底,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使命的器物,“你这颗头颅,不仅要堵住预言的嘴,还要让整个神州都看清——谁才是能打破僵局的人。”
十将在一旁听得心头发颤,俯身更深:“主公这步棋,既合规矩,又破规矩,仙魔两界谁也挑不出错处,属下佩服。”
冥狱挥了挥手,语气转冷:“让他好好‘养精蓄锐’,别到时候手软。这救世主的戏码,得演得逼真些。”
“属下遵命”
十将躬身应下,转身朝逸尘抬了抬下巴:“走。”
逸尘依旧垂着眼,像尊没有魂魄的木偶,被侍卫推着往外走。
玄色劲装扫过殿门的门槛时,衣摆被石缝勾了一下,他却浑然不觉,脚步机械地迈了出去。
殿外的夜风带着潮气,吹得廊下的烛火剧烈摇晃。刚走出十步远,逸尘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十将恰好走在他身侧,与逸尘并肩。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了句:“风大,裹紧衣袍。”
话音刚落,逸尘空洞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锐光,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
一个月后,仙魔交汇处的断壁残垣间还弥漫着未散的血腥气。
焦黑的城砖堆叠成山,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土地,连风刮过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几只秃鹫在半空盘旋,被地面骤然爆发的魔气惊得四散而逃。
冥狱负手站在最高的断墙上,玄色王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尸山血海,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十将站在他身侧,汇报道:“都按主公的意思办了。‘忠仆’的剑,从没收过手。”
他说着,朝身后瞥了一眼。
逸尘就站在不远处的断柱旁,玄色劲装被血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叱风剑插在脚边的血地里,剑刃上的深紫血迹覆了一层又一层,泛着令人胆寒的戾气。他垂着头,长发遮住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只有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剑柄。
“仙宫那边有消息吗?”冥狱转头问,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期待。
“回主公,乱了。”
十将压低声音,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清念璃的‘死’成了导火索,仙宫认定是魔神殿所为,仙宫大军已攻破魔域三座边城。”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魔神殿这边,魔尊亲率大军迎战,听说……清芷女帝也亲自下场了。二人打了三天三夜,传回来的消息说,女帝和魔尊都受了重伤,大皇子护驾时断了一臂,公主也为救魔尊,被仙宫的雷劫劈中,至今昏迷不醒。”
“还有剑老和剑神。”
十将补充道,“两位剑道巅峰强者最后双双力竭,被各自的人抬回去了。”
冥狱听完,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好!好得很!”
他转身,目光扫过这片炼狱般的景象,又落在逸尘身上:“你看,这就是我要的乱。老一辈忙着内斗,年轻一辈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管这仙魔交汇处的死活?”
“他们越是乱,我们的机会就越多。”冥狱走到逸尘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语气像在对一件工具说话,“等这消息再发酵几日,等所有人都恨透了‘仙魔之子’的杀戮,恨透了仙魔两界的混战……”
他忽然提高声音,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我就会在这里——在这仙魔交汇处,亲手斩了你。”
“到那时,我会告诉所有人,是我终结了预言,是我杀了这祸乱之源,是我让他们有了喘息的余地。”冥狱的声音里充满蛊惑,“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救世主?会不会跪求南冥统一神州,结束这无休止的战乱?”
逸尘依旧低着头,长发下的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抿了抿。
冥狱没察觉,只觉得胜券在握,转身对十将道:“走,带他回南冥。让他好好歇着,养足精神——最后的戏码,可不能出岔子。”
十将应声,上前想扶逸尘,却被他避开。
逸尘自己拔出叱风剑,剑身划过地面的血洼,带起一串血珠。
他抬步时,目光与十将在空中极快地碰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空洞,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丝转瞬即逝的默契。
冥狱一行人走远后,残垣断壁间的血腥气似乎都淡了几分。
三道身影从断墙后缓缓走出,章余手中毛笔一勾,刚才还弥漫在空气中的戾气竟如潮水般退去——脚下的尸山血海在他扇风的瞬间扭曲、淡化,最后化为一道流光,被他收入袖中。
姬嫣凝拢了拢袖摆,挑眉道:“你这山河社稷图,倒是越来越能以假乱真了。”
章余收起毛笔,笑道:“若非如此,怎配得上南冥那位‘主公’的野心?他要尸山血海,我便给他造一座;他要生灵涂炭,我便让风声传得再真些。”
路子野叼着根草茎,脚尖踢了踢地上残留的“血渍”——那颜料在他触碰的瞬间便褪了色,露出底下干净的青石板。
他嗤笑一声,吐掉草茎:“仙宫那边的‘雷劫’、魔域的‘断臂’,还有两位剑道顶峰的‘力竭’,都按剧本演完了,连女帝和魔尊的‘重伤’都传得有鼻子有眼,南冥的细作没看出破绽。”
章余点头,指尖摩挲着山河社稷图的边缘,语气沉了沉:“接下来就看那小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