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借箸代筹
武汉的梅雨季总带着股粘糊劲儿,哪怕到了凌晨四点,空气里的水汽还跟没拧干的毛巾似的,往人骨头缝里钻。昙华林的青石板路上,王忠蹲在三号老洋房前,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墙角的苔藓,绿得跟泼了油漆似的。他左手举着高清摄像机,右手在平板上画户型图,裤脚早被露水浸得透湿,跟刚从江里捞上来似的。
“王忠,差不多了吧?” 李强的声音从耳机里钻出来,带着点没睡醒的含糊,“你都拍了三个钟头了,明天还要跟文旅局扯皮呢,留点精神应付那帮官老爷。”
王忠对着麦克风啐了句:“你个苕货少废话!陈副总说要搞沉浸式剧本杀,就得摸清楚每个房间的斤两。看见二楼那个老虎窗没?1938 年路透社记者就是从这儿发回的战时报道,这个细节要是漏了,AR 导览就得成笑话,跟你上次做的 PPT 似的。”
耳机里传来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吴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困意像只没睡醒的猫:“AR 脚本第三版改完了,用户扫老洋房外墙时,会跳出 1940 年汉口保卫战的音频日记,得用你现场采的环境音打底子。”
“晓得了,等会儿去巷口的老茶馆,录段‘热干面,芝麻酱拌均匀’的吆喝声,保管地道。” 王忠站起身,膝盖 “咔哒” 响了一声 —— 这老毛病跟武汉的老房子似的,三年前在武汉公司加班熬出来的,阴雨天就跟要散架似的。他望着远处黄鹤楼的影子在雾里晃,忽然想起陈军昨天说的话:“咱这哪是搞策划,分明是给武汉写酸溜溜的情书,还得让老少爷们都看得懂。”
王忠回汉街办公室时,戴明远正对着投影屏幕皱眉,二十页策划案被红笔改得跟蜘蛛网似的,“沉浸式” 三个字圈得跟蚊香似的,旁边批注:“别光搞些花里胡哨的视觉把戏,得调动五感 —— 让游客闻见 1930 年代的胭脂香,踩在青石板上的露水时,能想起外婆纳鞋底的老话儿,这才叫本事。”
“薪哥,你这要求比丈母娘挑女婿还苛刻。” 陈军递过一杯冷掉的美式,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动线设计,“把昙华林十三个历史节点串成‘时光动线’,游客每到一个点手机自动换背景,这主意是不错,可技术上能搞定?别到时候跟武汉的公交似的,说卡壳就卡壳。”
戴明远转着钢笔:“得找家靠谱的科技公司。对了,严晓刚联系上没?他表哥不是在科大讯飞武汉分公司混得人模狗样的?”
陈军瞥了眼手机,三个未接来电跟扎眼的红疹子:“刚拒了环海的挖角电话,那孙子开的价跟打发要饭的似的。他昨天说,文旅局招标文件里特意强调‘科技赋能传统文化’,这不正好撞咱枪口上了?”
办公室玻璃门 “哐当” 被推开,吴虹抱着堆资料闯进来,头发上还挂着雨珠,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鸟:“陈副总,环海那帮孙子在知乎上买了营销号,说咱团队是‘散了伙又凑起来的草台班子’,评论区跟菜市场吵架似的,难听死了!”
李强立刻扑到电脑前,键盘敲得跟打快板似的:“查到了,账号叫‘商海观察员’,注册地址在海口,一看就是环海放的黑枪,跟背后捅刀子似的。” 他抬头看陈军,“要不要找曲总在海口那边使点绊子,让他们也尝尝滋味?”
陈军倒笑了,从文件夹里抽出份文件:“犯不着。记得咱整理的海口竞品资料不?环海去年在三亚搞的‘沙滩电音节’,因为噪音太大被投诉三次,跟群疯子似的。我刚把这些料匿名发给文旅局招标办,让他们自己掂量去。” 他转头对吴虹说,“你去联系长江日报的记者,就说咱要在昙华林搞场‘老建筑活化’公益展,让武汉的老街坊都来提提意见,看环海还能说啥。”
凌晨五点,办公室里的哈欠声跟打鼓似的此起彼伏。陈军瞅着趴在桌上睡着的吴虹,忽然想起三年前公司倒闭前最后一次加班,也是这光景 —— 那时她还是个实习生,趴在打印机旁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装订完的策划案,跟抱着救命稻草似的。他轻手轻脚给她披上件外套,目光落在白板上的倒计时:距离招标会还有 47 小时,跟倒计时炸碉堡似的。
……
武汉市文旅局招标大厅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条纹,跟打了马赛克似的。陈军扯了扯领带,看着玻璃门内正在调试设备的王忠。那小子难得穿回西装,领带却系得跟条死蛇似的,正对着 AR 眼镜使劲眨眼睛,跟眼里进了沙子似的。
“紧张得屁滚尿流了?” 戴明远递过颗薄荷糖,自己也塞了一颗,“当年在奥美竞标迪士尼项目,我把 PPT 讲错三页,最后照样拿下,放宽心。”
陈军没搭话,眼睛瞟着走廊尽头的环海团队。林少雄的助理正陪着个中年男人唠嗑,那人胸前的工作牌写着 “张处长”—— 正是严晓刚表哥提过的关键人物。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 U 盘,里面存着备用方案,就怕环海那帮孙子玩阴的,提前泄了密。
招标会开始前十五分钟,幺蛾子果然来了。技术人员慌慌张张跑来说,AR 演示设备突然崩了,所有历史场景数据全没了。王忠的脸瞬间白得跟宣纸似的:“不可能!我凌晨刚备份过,跟给祖宗上坟似的虔诚!”
陈军立刻摸出手机打给科大讯飞的工程师,信号却弱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戴明远突然盯着环海团队的方向皱眉:“刚才他们好像有人进过设备间,跟做贼似的。”
“陈副总,轮到你们了。” 招标办工作人员的声音跟催命符似的。
吴虹突然拽住陈军的手腕,从包里掏出个平板电脑:“用这个!我昨晚把核心场景剪成了 VR 短片,虽说不如 AR 互动性强,但好歹能把创意说清楚,总比站着干瞪眼强。”
走进会议室的瞬间,陈军扫了眼评委席,张处长的目光跟探照灯似的打在他身上。他深吸口气,点开 PPT 第一页:“各位领导,今天咱不说策划案,来讲个‘重逢’的故事 —— 让武汉人跟自家的老历史重逢,让外地朋友跟武汉的魂儿重逢。”
当吴虹操作的 VR 短片播放到昙华林老洋房里的全息投影时,张处长突然抬手:“陈副总,听说你们团队是重组的?这项目可不是过家家,能撑住?”
陈军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团队:王忠正偷偷扯着歪掉的领带,李强假装整理袖口实则在给技术人员发消息,吴虹的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滑动 —— 这些小动作反倒让他定了神。“张处长,” 他笑了笑,“三年前我们在武汉广场写字楼散伙时,跟丢了魂似的,每个人都憋着口气。现在回来,不是为了证明多能打,是想证明有些人和这座城市的缘分,散不了,就跟黄鹤楼跟长江的缘分似的。”
会议室里起了点骚动。环海团队的主策划突然举手:“据我们所知,贵公司的王忠先生,跟原公司还有劳动纠纷,这要是拖了项目后腿,谁负责?”
王忠的身子猛地一僵。陈军却从文件夹里抽出份文件:“这是王忠的解约证明,违约金由我们武汉新航程策划公司全额承担。” 他看向评委席,“咱连人才都舍不得亏待,还能亏待武汉的老祖宗留下的宝贝?”
招标会中午十二点结束。陈军走出大厅时,严晓刚正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手里拎着两大袋蔡林记热干面。“陈副总,” 他笑着扔过来一瓶冰镇汽水,“我表哥说,你们的方案让评委想起了小时候住的里弄,有个老领导当场就抹眼泪了,跟看老照片似的。”
汽水顺着喉咙下肚,凉丝丝的舒坦。陈军瞥见远处的林少雄正对着手机吼,助理在旁边点头哈腰跟个哈巴狗似的。他没想到林少雄会亲自来武汉,更没想到环海的方案跟他们丢失的 AR 数据惊人地相似 —— 但此刻,他更在意严晓刚接下来的话:“环海给的薪水翻倍,可我琢磨着,跟着他们混不如跟着武汉混,明天我就来报到,给咱新公司添块砖。”
社会这大熔炉,真跟武汉的老火锅似的,啥食材都能给你炖到一块儿,管你原来是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武汉的太阳刚穿透云层,海口那边就下了场瓢泼大雨。曲俊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珠江路的积水漫过汽车轮毂,跟涨潮似的。手里的电话断了三次,跟故意捣蛋似的。
“曲总,环海策划联合三家供应商集体反水,说咱的跨境电商策划案抄了他们的,纯属放屁!” 法务总监的声音带着火气,“现在仓库里的进口美妆堆成山,物流链眼看就要断,跟要塌天似的。”
曲俊转身看向墙上的海南地图,指尖划过三亚到海口的海岸线:“让财务准备两百万保证金,启动备用物流。另外,联系陈军,把武汉团队做的‘城市记忆’IP 授权给美妆品牌,搞限量版包装,就说是武汉限定款。”
“可曲总,武汉的公司还没正式开张呢 ——”
“管不了那么多了。” 曲俊扯开领带,跟解了道枷锁似的,“环海这是逼咱断尾求生,他们知道咱把宝都押在了跨境电商上。” 他忽然想起陈军前天说的话:“南北联动不是喊口号,得跟武汉人吃热干面似的,芝麻酱和面条得拌匀了才香。” 此刻这话跟闪电似的劈开了眼前的迷雾。
海口凌晨两点的街头,还有人在宵夜摊喝酒划拳,跟武汉的早点摊不到中午就收摊截然不同。这种中小规模的店子,多半分白班夜班:白班卖到下午六点,夜班从黄昏开始做宵夜。有的正经开店,有的就在路边搭个大棚子,跟游击队似的。甭管形式咋样,卖的都差不多:火锅、炒菜炒饭炒粉、烧烤,配着白酒啤酒,热闹得跟过年似的。曲俊的车停在 “缘中缘” 酒店门口,他冒雨冲进大堂,看见陈军原来的老部下张健正跟前台吵得面红耳赤:“跟你说了老子是新航程的,来取陈副总落下的资料,磨磨蹭蹭跟个娘们似的!”
“张健!” 曲俊喊住他,“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跟我上楼说。”
包厢里,曲俊把海口公司的财务报表拍在桌上:“环海这帮孙子玩阴的,买通了供应链上游,想把咱赶出海口。但他们没想到 ——” 他敲了敲手机里的武汉策划案,“咱还有文化 IP 这张王牌。你现在就联系吴虹,让她把昙华林的老建筑元素弄成美妆礼盒设计,越快越好,跟抢红包似的。”
张健盯着报表上的赤字,忽然想起武汉公司解散那天,曲俊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整夜,跟丢了魂似的。现在这男人眼里布满血丝,却亮得跟武汉夏夜的星星似的:“知道陈军为啥选你当技术骨干不?因为你总能在死胡同里找出条活路,跟武汉的老巷子里总能找到捷径似的。”
暴雨拍打着窗户,跟敲锣打鼓似的。张健摸出笔记本,开始记曲俊的指令,忽然听见对方轻声说:“等武汉的项目落地了,咱在海口建座‘城市记忆体验馆’,把黄鹤楼的月光、昙华林的雨,都搬进这热带岛子,让海南人也瞧瞧武汉的魂。”
武汉这边的招标结果三天后出来了。陈军从张处长手里接过中标通知书时,阳光穿过文旅局顶楼的玻璃幕墙,在吴虹的睫毛上镀了层金边,跟撒了金粉似的。她忽然小声说:“陈副总,您看窗外。”
楼下远处的昙华林街口,透过楼房的缝隙,能看见严晓刚带着几个大学生挂横幅,红底黄字写着 “欢迎回家 —— 致所有恋着武汉的人”,跟过年贴春联似的。王忠蹲在地上调试 AR 设备,路过的老奶奶好奇地凑过去,一抬头看见 1940 年代的自己抱着纸箱走在青石板上,惊得捂住了嘴,跟见了老熟人似的。从这高楼往下看,到昙华林街口约莫三站路,不远不近,刚好能看清那片热闹。
“这才刚开头呢。” 戴明远拍了拍陈军的肩膀,“接下来得跟施工队扯皮,跟科技公司签合同,还得防着环海那帮孙子使坏,有的忙了。”
陈军望着远处的长江,江水跟条绿带子似的绕着武汉。他想起在海口 “缘中缘” 酒店跟李强、吴虹的长谈,想起曲俊在暴雨夜发来的消息:【武汉的根扎深了,海口的枝才能长得旺,跟老槐树似的】。
手机震了震,是曲俊发来的照片:海口公司的新办公室里,李强和吴虹设计的昙华林主题美妆礼盒样品摆得整整齐齐,背景墙是幅巨大的汉海口岸线对比图,跟把两座城拼在了一起。照片下面写着:【等你带着黄鹤楼的月光来,咱一起把海口的夜点亮,跟武汉的夏夜一样热闹】。
招标会现场的喧嚣慢慢淡了,陈军听见吴虹在跟大学生志愿者们笑闹,王忠用武汉话给老奶奶解释 AR 原理,严晓刚蹲在地上帮游客调 VR 眼镜。这些曾经散落在天涯的人,如今跟拼图似的,在武汉的版图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严丝合缝,跟生下来就该在这儿似的。
我把你比作长江的浪,
你却载着千年的过往;
我敬你能托起百业兴旺,
你那藏着故事的胸膛。
所有光芒里的璀璨都挺像样,
只因裹着日升月落的慌张。
岁月像武汉的路,坑坑洼洼;
你找寻的,
仍是当初那份滚烫,
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