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北方来,带着铁锈味的春
书名:雪线尽头 作者:念玥微 本章字数:2290字 发布时间:2025-09-18

【卷二·听风裁雪】


章十 风从北方来,带着铁锈味的春


  三月,青藤开学。


  寒假作业收上去那天,整座校园像被谁拔掉塞子的浴缸,雪水沿着排水沟“哗哗”往下漏,露出底下黑亮的泥土,像一条刚被撕掉封条的暗河。


  高一下学期课程表重新洗牌——音乐与美术合并为“艺术融通”选修,每周两节,地点在山顶新落成的“听风馆”。


  据说设计师是校友,把旧火车隧道拆了,做成回音壁;风从北方来,会在屋顶打旋,像一把无形的琴弓,替所有人试音。


  第一节课,老师让每个人写下“新学期最想偷走的声响”。


  林砚写了两个字:


  ——“呼吸。”


  纸条交上去,又被发回,背面多了一行铅笔字:


  ——“哪种呼吸?雪的,还是春的?”


  字迹极瘦,像雪里抽出的冰棱。他侧头,后排的嵇雪川正倚窗,左耳银扣被天光映得发亮,像一粒被冻住的星。


  两人隔着三排行列,目光在空气里轻轻一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有谁把玻璃杯沿敲裂,却迟迟不碎。


  二月末的北方,风仍带着铁锈味,吹在脸上像钝刀。


  周五晚,晚自习延长到十点半,为迎“市级青少年艺术展演”。


  听风馆夜里不闭灯,屋顶的感应器只要捕捉到声波,就会亮起一圈淡蓝的弧光,像给声音镀上一层冷焰。


  林砚抱着乐谱上楼,推门,风抢先灌进来,卷起纸页,“哗啦啦”像一群白鸽。


  嵇雪川坐在回音壁中央,脚边摊着打开的琴盒,却没拉琴,只拿一块松香,在弓毛上来回打磨,像在给夜色磨刀。


  “写新东西?”他开口,声音被回音壁放大,又折返,形成一条看不见的延迟,像雪崩后的回声。


  林砚“嗯”了一声,把谱子递过去——


  标题:《风裁雪》


  结构:钢琴前奏+小提琴独白+合奏尾声


  速度:♩=60,慢于心跳,却快于呼吸


  末尾空白处,用极细的铅笔画了一枚耳廓,耳廓里又嵌半朵六瓣梅,像把秘密折进秘密。


  嵇雪川看谱,没说话,只把弓毛轻触弦,拉出前奏的第一个和弦——


  D升小调,九度叠置,像风把雪片吹得倾斜,却迟迟不落地。


  林砚坐下,指尖落在键盘,却未按实,只用指腹蹭出半音阶的摩擦声,像有人在黑夜里悄悄撕信。


  两人同时进入,却各自为政——


  钢琴是风,小提琴是雪;风把雪吹得四散,雪又把风割得零碎。


  回音壁将每一次碰撞都延长成两道、三道……像给暗河装上扩音器,让水声在空气里来回踱步。


  曲终,屋顶感应灯缓缓熄灭,只剩最后一圈蓝弧,像替谁守住一个尚未出口的答案。


  林砚抬头,发现嵇雪川的弓尖仍在空气里轻颤,发出极细的“嗡”,像一粒被冻住的星,迟迟不落。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所谓“重逢”,不过是把一条尚未命名的暗河,硬生生走成一条有回声的走廊;而走廊尽头,有人替你守着一盏灯,灯里藏着一整片会呼吸的雪。


  周三凌晨,一点半。


  听风馆的感应灯突然亮起,像被谁的声音惊醒。


  林砚抱着速写本冲进来,身上只套一件薄卫衣,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像刚被春雷劈过的柳。


  “帮我听,”他喘得说不出完整句子,只把本子上最新一页撕下,拍在琴盖上——


  上面画了一只人耳,耳廓里却嵌着一枚小小的、被放大镜照出的“春”字;


  字是倒写的,像要从耳膜里反向生长。


  “艺术展的装置,”林砚解释,声音被回音壁折成两条,“我想把‘声音’种进人耳,让它在体温里发芽。”


  嵇雪川没问细节,只把琴架上肩,拉出一个长音A,却用指尖轻压弦,让音高在每秒±5音分的区间里来回摇晃,像风把雪吹得倾斜,却迟迟不落地。


  “温度?”他问。


  “37.2℃,”林砚答,“发烧边缘,比喜欢再热一点。”


  嵇雪川点头,弓尖忽然加速,在同一根弦上奏出人工泛音,像雪被阳光照出第一道缝;缝里有光,也有春。


  林砚闭眼,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膜里鼓噪,听见对方心跳——比自己更乱,却更响,像要把整片回音壁都震裂。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所谓“喜欢”,不过是把一条尚未命名的暗河,硬生生走成一条有温度的回声;而回声尽头,有人替你守着一粒春,春在耳廓里,反向生长,发出极轻的“啪”,像雪落有星。


  周五晚,市级展演截止交稿。


  听风馆却突发停电,整座山顶陷入漆黑,像被谁拔掉了保险丝。


  后备发电机需半小时启动,老师让学生们先回宿舍。


  人群散尽,嵇雪川却牵着林砚的手,逆向穿过漆黑的走廊,走到回音壁最深处——


  那里,有一架被布罩住的旧钢琴,踏板断裂,琴弦却被人偷偷换过,像给暗河装上新的支流。


  “风来了。”嵇雪川开口,声音低而稳,却带着微微的颤,像E弦在高把位勉强拉出的弱奏。


  林砚侧耳,果然——


  北方来的风,被火车隧道形的回音壁放大,发出“呜——”的长鸣,像一把无形的琴弓,替所有人试音。


  嵇雪川把琴架上肩,却未拉,只用弓背轻敲琴弦,发出“嗒”“嗒”的闷响,像有人在黑暗里悄悄数拍。


  林砚会意,指尖落在钢琴,却未按实,只用指腹蹭出半音阶的摩擦声,像有人在黑夜里悄悄撕信。


  风、弓、键,同时进入,却各自为政——


  风是呼吸,弓是心跳,键是血液;呼吸把心跳吹得倾斜,心跳又把血液割得零碎。


  黑暗把视觉关掉,其余感官便像被骤然推大的推子——


  林砚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膜里鼓噪,听见对方心跳——比自己更乱,却更响,像要把整片回音壁都震裂。


  曲终,风仍未停,像替谁守住一个尚未出口的答案。


  嵇雪川把琴放下,走近一步,伸手覆在林砚后颈,掌心滚烫,像把最后一点温度也递过去。


  林砚没抬头,只把额头抵在对方锁骨上,声音闷在衬衫与皮肤之间,像把一整条暗河硬生生走成一束光:“装置,完成了。”


  嵇雪川笑,声音低而哑,像雪里燃尽的火。


  他低头,用唇去碰林砚耳廓里那枚倒写的“春”,一触即离,像替雪道歉,又像替春问路。


  黑暗里,风仍在“呜——”地长鸣,像一把无形的琴弓,替所有人试音——


  而试音的尽头,不再是雪,不再是春,不再是暗河,


  只是一句无声的对白,在两人心里同步亮起——


  ——“风从北方来,带着铁锈味的春。”


  ——“春在耳廓里,反向生长,发出极轻的‘啪’。”


  雪落有星,风裁成雪;


  暗河走完,回音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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