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与第十三下】
——《星鲸与织梦小镇》外篇
一、只敲十二下的钟楼
织梦小镇的钟楼，高三十三米，塔身用旧铁轨的枕木搭成，缝隙里长出铁锈色的钟声。
每天正午，它按时敲十二下——
当——当——当——
像把一天锯成十二截，再整整齐齐码好。
可老镇民知道，还有“第十三下”。
那一下不给活人听，只给“被遗忘”听。
传说里，第十三下敲响时，时间会裂一条缝，所有走丢的自己，可以从缝里回家。
但没人真的听过，因为“被遗忘”不会说话，也不会作证。
二、影子留下的残像
多梨七岁生日后，影子离家，在地上留一行字：
“我去找能让你重新被看见的东西，别跟来，你太黏人。”
影子走后，钟楼就多了一道“残像”——
每天凌晨两点零一分（正是河水逆流的那一刻），
钟面会浮现一个黑色剪影，像剪纸，又像洇墨，
它踮着脚尖，站在时针与分针之间，
用听不见的声音，数：
一、二、三……十二、十三。
数到“十三”，它抬手敲向空气，
空气发出“咚——”的一声，
只有“被遗忘”能听见。
那剪影，就是多梨的影子留下的回声。
三、钟楼管理员——“时间裁缝”
钟楼的管理员叫斯羽·针秒，外号“时间裁缝”。
他每天的工作，是给钟楼“校时间”——
把慢半秒的钟拔快，把快半秒的钟按慢，
再把那些“被忘记”的半秒，缝进第十三下。
斯羽的右眼是停摆的怀表，时针永远指在“13”；
左眼是正常钟，却用黑眼罩罩着，
他说：“用一只眼睛看时间，反而更清楚。”
斯羽有个秘密：
他收集“被遗忘的第十三下”，
把它们折成极薄的“秒箔”，
存进一只空心时针。
等箔片攒够三百六十五张，
就能缝一件“时间外套”，
让“被遗忘”在白天也能显形，
而不仅止于凌晨两点零一分。
四、多梨来取“第十三响”
多梨第六次敲响斯羽的木门。
“我来取第十三下。”
“取走它，钟楼将只剩十二下，
活人从此听见第十三响，
却再没人替‘被遗忘’守门。
你愿意？”
多梨点头。
斯羽带她爬上螺旋梯，
梯级共三百六十三阶，
每一阶都是用“走丢的秒”砌成，
踩上去会听见不同的“咔嗒”——
有的像乳牙落地，
有的像皮带扣合，
有的像父亲终于把表盖合上。
钟楼顶层，悬着一口“默钟”——
没有锤，没有舌，
只靠“被遗忘”的呼吸震动。
斯羽把空心时针拧开，
抽出一张“秒箔”，
箔片薄得能透过月光，
上面刻着一行极淡的小字：
“多梨，第十三下是影子替你留的回家钥匙。”
多梨把回声螺对准默钟，
螺口旋出一道没有声音的“咚——”
像心脏在胸腔里转了个身。
第十三响被取走的同时，
全镇的钟忽然集体慢了一秒，
仿佛有人把时间的毛衣，
从最底端抽掉一条线。
而活人，第一次听见第十三下——
“当————————”
悠长、低沉，像大地在打饱嗝。
他们纷纷走到窗前，
说：“钟坏了？”
却没人知道，
那是“被遗忘”在向他们道别。
五、影子归来
第十三响离钟后，
黑色剪影从钟面脱落，
像剪纸被水浸湿，
顺着塔壁滑下，
一路踮着脚尖，
奔向站在广场中央的多梨。
影子扑进她怀里，
像一条离家多年的黑狗，
带着风尘仆仆的河腥味。
可多梨却觉得怀里空空的，
因为她想不起“第一次拥抱”是什么感觉。
影子在她脚边缩成一枚
黑色的
“13”
像给大地打了一枚
看不见的
邮戳。
六、时间裁缝的新外套
斯羽把三百六十五张“秒箔”缝成外套，
却发现自己忘了给谁穿。
他走到钟楼外，
把外套抛向空中，
外套在空中展开，
变成第十三下钟声的形状，
“当————————”
这一次，所有人都能听见，
却看不见。
钟声落在地面，
裂成无数条细缝，
像蜘蛛网，
网里爬出许多小小的自己——
有的七岁，有的十九，有的八十，
他们沿着裂缝，
回到各自的身体。
而斯羽，
把右眼停摆的怀表摘下，
放在钟楼最高处的栏杆，
让时针永远指向
“13”
从此，
他只用左眼
看时间，
却用右眼
看“被遗忘”
回家。
七、尾声：钟楼的新牌子
第二天，
钟楼门口挂上一块新木牌：
“本钟楼，
每天正午敲十二下，
给活人计时；
每天凌晨两点零一分，
敲第十三下，
给被遗忘的
自己
回家。
若你恰好听见，
请别害怕，
那是时间
在替你
补缝
一条
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