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刮目相看

他忽然想起头回见徐劲松时，对方递过来的那张名片 ——"海南新锐杂志社 徐劲松 首席记者"，背面用钢笔写着 "愿为知己者言"。如今名片早黄得跟武汉夏天的旧报纸似的，可那句话，倒像这刻的月光，亮晃晃印在心里头，擦都擦不掉。

潮水还在往上涨，沙滩上的脚印早没了影。陈军心里门儿清，明早头一缕阳光洒海面时，新的脚印又会冒出来，而他们这些人的故事，还得在红道黑道的拉扯里，在这片南海上继续演下去 —— 跟武汉楚河汉街的皮影戏似的，幕后的手不停，影子就不停。

望海楼国际大酒店 28 层的落地窗前，曲俊正对着晨光刮胡子，剃须刀在下巴上划了道淡红的血痕，跟武汉人刮胡子走神割了个口子似的。浴室门 "吱呀" 开了，陈军刚挂了武汉公司的电话，手里还捏着房卡："光谷管委会的赵主任改了时间，说今早要陪副市长视察智慧城市项目 —— 怕是又被什么事绊住了，跟武汉的领导开会总拖堂一个德性。"

曲俊扯过毛巾按在伤口上，镜子里映出他皱成疙瘩的眉："赵主任上礼拜还拍胸脯说要给我们开绿灯，怎么突然..."

"徐劲松昨晚提了一嘴，" 陈军从迷你吧摸出两罐椰汁，铝罐上的水珠在晨光里闪得跟武汉夏夜的萤火虫似的，"省发改委的王处长最近跟周薪走得近，怕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 跟菜场里抢摊位使阴招一个路数。" 他忽然瞅见曲俊西装搭在椅背上，左袖内侧有道新鲜线头 —— 这不是昨儿酒席上周薪勾住他胳膊时挂的么，跟狗爪子勾住布似的。

曲俊转身时毛巾还挂在脖子上，水珠顺着锁骨往浴袍里钻："周福海今早发消息，说琼洲香居的四星评审给延后了。" 他接过椰汁猛灌一口，喉结在晨光里滚得跟武汉人吞热干面似的，"评审组组长是张处，而张处的侄子..."

"在西海岸开地下赌场，周薪的人天天去抽成，跟收保护费似的。" 陈军接话，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挲房卡边儿，"昨晚徐劲松给我看张照片，王处长左眉那疤 —— 九年前湛江走私案留下的，那时候周薪还是个跟着大哥收保护费的小伢，跟武汉巷子里的小混混没两样。"

曲俊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子寒气："所以王处长调到海南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周薪的码头生意。周薪呢，上个月在三亚砸了王处长表弟的海鲜排档 —— 这梁子结的，跟武汉人吵架掀了桌子似的。" 他扯下毛巾扔床上，浴袍带子松垮垮垂着，"陈军，你说我们要不要给这两位搭个桥？"

陈军挑眉："怎么搭？拿根竹竿捅？"

"下周市政法委的招商座谈会，" 曲俊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攘的街面，"林副书记主持，王处长和周薪都会到场。" 他转身时阳光正照脸上，眼底闪得跟武汉人发现商机似的，"我们让徐劲松和金夫把当年湛江的旧案抖出来，再加上张处侄子的赌场账本..."

"太险了，跟在长江边玩高台跳水没绑安全绳似的。" 陈军打断他，"周薪一旦察觉有人翻旧账，头一个就冲我们来。别忘了，三天前公司货车在东环高速被追尾，货损单上写的‘意外事故’，你真当是天上掉下来的？"

曲俊走到沙发边，从西装内袋摸出个信封，倒出几张照片甩茶几上：凌晨的新港码头，周薪的手下正往集装箱里搬木箱，箱角露出半截印着 "海防" 的封条，跟武汉水货市场的走私货标记似的。"昨晚金夫传我的，" 他声音压得低，"这些货从越南过来，走的是周薪的私运渠道，却打着海防局特批的旗号 —— 跟挂羊头卖狗肉一个意思。"

陈军拿起照片，手指头在封条处停了停："要是把这些给林副书记..."

"不止林副书记，" 曲俊忽然从另个口袋摸出张名片，烫金字体印着 "海南滨海投资集团 常务副总 梁振邦"，"今早前台送上来的，说梁总在宴会厅见过我们。" 他冷笑一声，"滨海集团最近在西海岸拿地，而周薪的赌场，就在他们项目隔壁 —— 这不是明摆着互相打掩护么。"

手机这时候震了，陈军瞅了眼屏幕，是徐劲松发的定位，附言："秀英港 17 号码头，二十分钟后有批‘海鲜’到岸 —— 懂的都懂。" 他抬头正撞见曲俊探究的眼神，忽然醒过神：这个从阁楼里一起摸爬滚打的搭档，早不是当年那个蹲地上画规划图的愣头青了，跟武汉老通城的豆皮似的，越熬越有味道，也越藏越深。

"我去码头看看，" 陈军抓起外套，"你上午去拜会林副书记，记得带上湛江走私案的旧报纸 —— 金夫说省档案馆有副本，第三版右下角有王处长当年的署名，跟盖了戳的萝卜章似的。"

曲俊点头，忽然从抽屉摸出个黑色 U 盘塞给他："昨晚备份的公司账目，红道黑道的流水都在里面。要是我这边..." 他没说完，只是用力拍了拍陈军的肩膀，力道跟三年前暴雨夜拍着他说 "我们拿下第一个项目" 时一个样，重得能砸出坑。

秀英港 17 号码头裹在湿热的雾气里，生锈的起重机跟沉默的老巨兽似的，低头瞅着底下忙乎的工人。陈军戴个安全帽混在搬运工里，听见远处传来柴油发动机的轰鸣 —— 一艘挂越南国旗的货船正慢慢靠岸，船头站个戴墨镜的男人，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跟被门夹了似的。

"那是周薪的左右手，常笑。" 身后忽然有人低声说，陈军转身看见金夫穿件工人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的胎记 —— 那是当年在海滩游泳，被珊瑚划的，跟武汉人打架留的疤似的显眼。

货船刚停稳，几个壮汉抬着木箱往岸上搬，箱底渗出血红的液体，跟武汉菜场杀鱼的血水似的。金夫递过副手套："徐劲松在码头办公室查报关单，半小时前看见周薪的车开进来了 —— 跟黄鼠狼进了鸡窝似的。" 他忽然盯着陈军的眼睛，"陈军，你确定要这么搞？周薪现在见了你，怕是比见了王处长还眼红，恨不得吃你的肉。"

陈军戴上手套，指尖摸到木箱缝里的软腻 —— 不是海鲜，是用保鲜膜裹着的块状物，带点化学品的怪味。他心里一沉，这是三年前在东兴见过的新型工业催熟剂，因含违禁成分被管控，跟武汉人偷偷卖的私盐一个性质。"当年在阁楼，" 金夫忽然说，声音混着海浪声，"你说要在海南建最正规的贸易公司，不碰红线不踩雷区。现在呢？我们站在走私货旁边，随时可能被周薪的人认出来 —— 这不是打自己脸么。"

陈军没搭话，掏出手机拍照。闪光灯刚亮，远处传来哨声，戴墨镜的常笑突然转身，手摸向腰间 —— 怕是揣着家伙。金夫低骂一声，拽着陈军钻进起重机阴影里，潮湿的铁锈味扑过来，跟武汉老工厂的味道似的。

"陈副总，陈副总好大的雅兴，"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周薪站在起重机操作室门口，手里把玩着弹簧刀，耍得跟武汉杂技团似的，"怎么，来看兄弟的生意？要不要给你也入个股？" 他按下开关，起重机突然动了，巨大的钢爪在两人头顶半米处划过，带起的风掀飞了金夫的安全帽，跟掀掉武汉人头上的草帽似的。

陈军抬头，看见周薪嘴角的刀疤在阴影里格外扎眼 —— 那是五年前在新港码头，为护他们的第一批货被钢管砸的，跟英雄勋章似的天天挂着。"薪哥开玩笑了，" 他逼着自己声音稳点，"听说你最近在搞冷链业务，过来取取经 —— 跟学生向老师请教似的。"

周薪跳下操作室，弹簧刀在指间转得飞快："取经？省发改委的王处长倒是常来‘取经’，不过他取的是我码头的经 —— 说白了就是来找茬。" 他忽然凑近陈军，酒气混着海风扑过来，跟武汉夜市的油烟味似的呛人，"俊哥，曲俊那小子最近跟王处长走得近，是不是想借红道的手搞我？要是这样的话，你叫我心里怎么会舒服的起来？咱们兄弟一场，至于吗？"

金夫悄悄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却被周薪一脚踢中手腕："我说哥啊，想想你我的关系，真叫我心里不好受啊… 金大记者想录音？" 他捡起录音笔扔向大海，转身时刀疤在脸上扯出个狰狞的笑，"告诉曲俊，周福海的琼洲香居的… 四星评审我能让它过，也能让它黄。还有…" 他忽然盯着陈军，"武汉的公司，最好别碰西海岸的项目 —— 那片地，有人早就划了道，跟狗撒尿圈地盘似的。"

起重机的轰鸣突然盖过海浪，周薪的手下肖山等人开始搬木箱。陈军注意到其中一个箱子侧面印着 "琼洲香居 特供食材"，跟周福海酒店的 logo 一个模子刻的，跟仿冒品似的。

"薪哥对福海兄倒是关照，" 陈军故意瞥向那个箱子，"特供食材走冷链，成本比市场价低三成吧？这算盘打得，在武汉能当账房先生了。"

周薪的眼神骤然冷下来，弹簧刀 "咔嗒" 合上："陈副总果然聪明。不过聪明人有时候死得更快 —— 比如三个月前在三亚，有个记者非要查海鲜排档的账本，现在只能在轮椅上写稿了，跟苕似的。" 他拍了拍陈军肩膀，转身时扔下句话，"代我向曲俊，俊哥问好，下次喝酒，该轮到他做东了 —— 可别跟武汉人似的，光说不练。"

下午三点，市政法委大楼 12 层，曲俊望着落地窗外的凤凰树，树叶在烈日下卷成焦黄，跟武汉夏天晒蔫的青菜似的。林副书记的办公室门打开时，他闻到浓重的茶香 —— 正是当年在三亚当公安局长时，最爱喝的鹧鸪茶，跟老武汉爱喝的碧螺春一个讲究。

"曲总很准时呐。" 林副书记坐在真皮椅上，手里翻着份文件，左腕内侧的纹身若隐若现 —— 那是枚锚形图案，跟周薪后颈的纹身一模一样，跟一个师父刻的似的。

曲俊递上文件夹，里面夹着湛江走私案的旧报纸复印件："林书记当年在湛江的风采，至今让晚辈钦佩 —— 跟武汉人说的‘好汉不减当年勇’一个意思。" 他注意到林副书记翻到第三版时，手指在王处长的署名上停了零点几秒，跟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

"没什么可提的陈年旧事了，" 林副书记合上文件，视线落在曲俊胸前的公司徽章上，"听说你们公司最近在西海岸有动作？想分杯羹？"

"只是前期调研，" 曲俊笑了笑，"不过听说滨海集团的梁总，和周薪，薪哥关系不错 —— 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他故意加重 "薪哥" 二字，看见林副书记眼皮跳了跳，跟武汉人听到坏话时一个样。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林副书记接起后 "嗯" 了几声，脸色渐渐阴沉，跟武汉要下暴雨的天似的。他挂掉电话，手指敲了敲桌面："刚才接到秀英港派出所的消息，17 号码头发生斗殴，有搬运工指认看见你们公司的货车 —— 这事儿你怎么说？"

曲俊心里一惊，面上却稳得跟武汉老码头的石头桩子："不可能吧，我们的货车今天都在物流园检修 —— 怕是有人看错了，跟武汉人认错人似的。" 他忽然想起陈军去码头前说的话，后背冒出冷汗，跟被泼了冷水似的。

"希望如此，" 林副书记站起身，走向窗边，"周薪这个人，从表面看讲义气，实则睚眦必报。三年前在新港码头，他为抢货柜打断过三个人的腿，包括当时的货主 ——" 他转身时目光跟刀子似的，"也就是我表弟。你说这仇，我能忘吗？"

曲俊终于明白徐劲松说的 "正面冲突" 是啥意思了。他忽然掏出手机，调出金夫发来的码头照片："林书记，今早有人在 17 号码头看见周薪的手下搬运禁运品，包装上印着琼洲香居的 logo—— 这可是送上门的把柄。"

林副书记接过手机，瞳孔缩了缩，跟看见老鼠的猫似的。办公室里忽然静下来，只有吊扇转得 "嗡嗡" 响，跟武汉老房子里的吊扇一个动静。许久，他把手机还给曲俊，声音低了几分："明天上午，把证据送到市刑警队。另外…" 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夹，"湛江的旧案，别再追查了。这么做对谁都没好处，跟揭人伤疤似的。"

曲俊告辞时，在走廊遇见省发改委的王处长。对方左眉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跟武汉菜场卖猪肉的刀疤脸似的，看见他时眼神一凛，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句："年轻人，别太贪心 —— 小心撑死。"

回到公司时，夕阳正把写字楼玻璃幕墙染成血色，跟武汉归元寺的红墙似的。曲俊推开办公室门，看见陈军坐在沙发上，衬衫领口撕开，左臂缠着纱布 —— 那是在码头躲避钢爪时被铁锈划的，跟被猫抓了似的。

"周薪的人搬的是禁运的工业催熟剂，" 陈军晃了晃手机，"我拍了照片，还有他和常笑的对话录音 —— 证据确凿，跟武汉人抓小偷有了人证物证似的。" 他忽然注意到曲俊手里的文件夹，"林副书记怎么说？给不给力？"

曲俊没说话，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渐渐亮起的车灯。远处，琼洲香居的霓虹灯招牌正在调试；"琼洲" 二字忽明忽暗，而 "香居" 二字像画又像图腾，更像极了周薪今晚在码头说的那句话："聪明人有时候死得更快 —— 跟武汉人说的‘枪打出头鸟’一个道理。"

"陈军，" 曲俊忽然转身，眼里闪过股子决绝，跟武汉人决定要干件大事似的，"把证据分成三份，分别寄给林副书记、王处长，还有徐劲松的杂志社。" 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份文件，"这是周福海酒店的财务报表，里面有他向张处输送利益的记录 —— 既然红道黑道都要入局，我们就把水搅得更浑些，跟武汉人说的‘浑水好摸鱼’似的。"

陈军看着好友眼里的血丝，忽然想起那年在海滩，他们三人堆沙堡时说的话："等公司扩大规模了，就在海边买栋房子，每天看潮起潮落 —— 跟神仙日子似的。" 如今潮确实起了，只是这潮水之下，藏着太多看不见的暗礁与漩涡，跟武汉长江底下的暗流似的，一不小心就会翻船。

手机在此时震动，徐劲松发来条消息："周薪今晚在‘金海岸’夜总会设宴，邀请了张处和梁总。金夫混进去了，说听见他们在谈西海岸地块的分成… 跟分赃似的。"

陈军走到曲俊身旁也望向窗外，夜幕中的海口像座灯火辉煌的孤岛，漂在深不可测的大海上，跟武汉江滩的夜景似的，看着热闹，底下全是门道。他知道，属于他们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 在红与黑的交界处，在政商与黑道的博弈中，每个选择都可能是赌注，而他们，早已没有退路，跟武汉人上了麻将桌就不能随便走似的。

金海岸夜总会的霓虹在雨夜中扭成诡异的光斑，跟吉庆街的霓虹灯被雨泡化了似的。金夫跟着穿旗袍的领位小姐穿过走廊，皮鞋踩在黏腻的地毯上发出细碎声响，跟踩在武汉夏天的泥地上似的。VIP3 号房门口，两个戴耳钉的保镖上下打量他，跟看小偷似的，直到看见他夹着的皮质手包 —— 那是周福海酒店定制的伴手礼，才勉强放行，跟看在礼面上似的。

包间内烟雾缭绕，跟武汉冬天的澡堂子似的。张处正搂着金发女郎划拳，西装领口敞着露出刺青的龙尾，跟混社会的似的。周薪靠在沙发上，面前茶几摆着七八个空酒瓶，右手搭在穿香奈儿套装的梁振邦肩上，无名指的断指在灯光下泛着青白，跟冻着了似的。

"梁总这块地拿得漂亮，" 周薪举着路易十三晃了晃，酒液在水晶杯里划出圆弧，跟武汉人摇骰子似的，"西海岸 200 亩商住用地，容积率 3.5——" 他忽然盯着梁振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比滨海集团去年在三亚拿的地便宜三成，这便宜占的，跟捡了个金元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