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无所不能

"陈副总回武汉，也不跟薪哥打个招呼？" 常笑吐着烟圈，电梯镜面映出他后颈的锚形纹身，跟老汉口码头的烙印似的。"薪哥说，西海岸的火，烧了他半箱路易十三 —— 够在吉庆街摆十桌流水席了。"

陈军按住电梯关门键，视线落在常笑手腕的伤疤上 —— 那是三年前在新港码头，自己用扳手砸出来的，如今结了层跟老面馒头似的痂。门即将闭合时，常笑扔进来张纸条："明晚八点，汉口江滩灯塔。"

分公司办公室，投影仪的光打在幕布上，智慧城市的规划图里，西海岸度假村的位置被标红，跟武汉人过年贴的红春联似的扎眼。陈军盯着那个红点，忽然想起梁振邦保险柜里的文件 —— 所谓的度假村地下，画着密密麻麻的货柜仓储图，跟老武汉的防空洞似的。

手机在桌面震动，徐劲松发来段视频：琼洲香居的后厨，周福海正指挥厨师将禁运品伪装成椰子糖，包装箱印着 "曲氏贸易 特供"，跟给毒药裹糖衣似的。视频末尾，周薪的断指划过镜头，指间夹着张机票 —— 目的地，武汉，跟追债的上门似的。

汉口江滩的灯塔在雨夜中忽明忽暗，长江水裹着泥沙奔腾而过，跟武汉人吵架时的唾沫星子似的。陈军踩着湿滑的台阶往下，听见浪花拍打礁石的声响里混着弹簧刀的轻响，跟藏在暗处的毒蛇吐信。

"陈副总胆子真大，" 周薪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打火机的火光映出他刀疤纵横的脸，"不怕我把你扔进江里，喂武昌鱼？"

江风掀起陈军的风衣，他看见一块石后停着艘小船，驾驶位坐着常笑，船头绑着几个印有 "曲氏贸易" 的木箱 —— 正是在秀英港见过的走私货，跟贴了自家门牌的炸弹似的。

"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你还以为是在海南？" 陈军摸出录音笔放在石头上，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跟鬼火似的。"薪哥约我来，不是为了叙旧吧？在武汉的地盘上，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户部巷的热干面摊。"

周薪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雨声："聪明人。" 他掏出个信封扔过去，里面是几张银行转账单，"曲俊汇给林副书记表弟的三百万，我帮你们补了张合同 —— 咨询费，用于码头安保，跟给红包套了个信封似的。"

陈军的手指在信封上停顿，转账单的日期，正是他们拿下第一个政府项目的日子。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林副书记当年会破例给他们开绿灯 —— 原来红道的绿灯，从来都是给红包亮的。

"林副书记今晚在武昌江滩散步，" 周薪凑近，酒气扑面而来，跟打翻了的米酒坛，"他后颈的锚形纹身，和我一模一样 —— 那是二十年前，在湛江当码头工时纹的，跟拜把子的兄弟戳的同款印记。"

远处传来警笛声，常笑在小船上打手势，跟要开溜的贼似的。周薪转身时扔下句话："把录音笔给我，或者，让全武汉的人知道，曲氏贸易的第一桶金，是靠贿赂警察得来的 —— 跟用赃款买的第一套房似的，住得再舒服也怕查。"

陈军微微一笑："我得提醒你一下。你跟我，或者说我们比…… 在武汉市你是玩不转我这地头蛇的。"

陈军望着周薪消失在雨幕中，捡起石头上的信封。江灯映着转账单上的签名，赫然是林副书记的笔迹，跟认亲似的铁证。录音笔还在工作，却只录到了长江的涛声 —— 周薪早就知道，他不会真的录音，就像武汉人吵架，狠话撂得再凶，最后还是要坐下来吃碗热干面。

回酒店的路上，陈军绕到昙华林。青石板路上的老房子亮着昏黄的灯，某扇窗户里传来钢笔在纸上划动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在海口阁楼的夜晚，只是少了老鼠跑过的窸窣，多了几分老武汉的慵懒。

手机忽然响起，是曲俊的视频通话。镜头里，曲俊正在办公室查看周福海的财务报表，身后的白板写满了 "琼洲香居"" 滨海集团 ""林副书记" 的关联线，跟蜘蛛网似的。

"陈军，" 曲俊忽然放大镜头，报表某页用红笔圈着 "东兴会议接待费"，金额刚好三百万，"徐劲松在省档案馆查到，2016 年 7 月的东兴会议，林副书记和梁振邦都参加了，还有……" 他顿了顿，"周薪。"

陈军摸出在西海岸捡到的房卡，背面的 "东兴会议记录" 突然刺痛眼睛。原来早在他们来海南之前，这些人就已经编织好了一张大网，而自己和曲俊，不过是网里自以为聪明的鱼，跟武汉人鱼缸里的金鱼似的，以为游得欢，其实早被盯着。

"陈副总，" 前台打来电话，"有位周先生送了份快递到房间。"

打开礼盒的瞬间，陈军的呼吸停滞 —— 里面是当年在阁楼用的搪瓷缸，缸底刻着 "苟富贵勿相忘"，他认出正是徐劲松的字迹，跟刻在石头上的誓言似的。旁边放着张纸条，周薪的字迹歪歪扭扭："下周三，省招商会，林副书记会宣布西海岸项目的归属 —— 别迟到，跟赶早班地铁似的。"

凌晨三点，陈军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周薪的场景。那是在新港码头，暴雨倾盆，周薪带着弟兄们跪在货主门前，跟求菩萨似的；而自己和曲俊躲在仓库里数货单，不知道门外的男人，日后会成为最危险的对手，跟下棋时走错的一步棋，步步都要人命。

省招商会现场，水晶吊灯映着西装革履的人群，跟过年时的归元寺似的，都是些求神拜佛的主。陈军注意到梁振邦的位置空着，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前妻，领口的滨海集团徽章换成了钻石胸针，跟换了身行头的戏子。

"下面，有请市政法委林副书记宣布西海岸项目的中标单位。"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会场突然安静，跟暴风雨前的宁静似的。

林副书记走上台，左腕的锚形纹身被袖扣遮住一半，跟藏着的狐狸尾巴。"经过综合评审，西海岸 200 亩地块，将由 ——" 他目光扫过陈军，停在滨海集团的席位，"海南滨海投资集团，与曲氏贸易联合开发。"

会场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跟蚊子叫似的。陈军看见周薪坐在后排，嘴角扯出冷笑，跟看了场蹩脚的戏。梁振邦的前妻站起身，向他点头示意，胸前的钻石胸针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跟淬了毒的匕首。

会后的休息室，林副书记递过份文件："联合开发协议，滨海集团占比 51%，你们是 49%。" 他忽然压低声音，"周薪今早去了纪委，带了份关于王处长的新证据 —— 跟送了份大礼似的。"

陈军翻开协议，看见 "地下仓储由曲氏贸易负责" 的条款，忽然明白这是把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跟把羊往狼窝里送。周薪的算盘很清楚，无论红道黑道，都需要个明面上的执行者，跟找个背锅的。

五月的武汉，无论是自然景致，还是城市的流光溢彩，或是街头巷尾的景象，都让人欢喜。用 "喜欢" 这个词概括最恰当 —— 这季节，天基本上是湛蓝的，不管冷空气南下还是别的节气更替，大趋势是，武汉人准备褪去春装，夏天的热浪还没袭来，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跟姑娘家刚梳妆好的样子。

走在街头，穿盛装的、穿衬衫的、穿套装的、穿夹克的…… 五花八门，跟开了场时装秀。商家的场子、店子、橱窗里，这时候都轮番轰炸搞商业秀，大甩卖、清仓处理的横幅比黄鹤楼的飞檐还晃眼，无非借着换季疏通滞销的资金，跟把去年的存货当新姑娘嫁，都是商家的老套路。

有人说武汉地处华中中心，是全国腹地，万商云集，这话不假。武汉交通四通八达，无形中让这里的人耳聪目明、见多识广。这是座有悠久历史的古老城市，跟海南的海口、三亚不同，人文底蕴厚实得跟老通城的豆皮似的。不同的还有地理位置，比起海口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商业气，武汉倒多了几分江湖气。

陈军回武汉差不多一星期，曲俊打电话说武昌有家公司有意合作，让他立马去广埠屯的大厦。陈军正琢磨事，弹了弹烟灰在茶几烟缸里，跟还没从梦游里醒过来。曲俊在电话里说了半天，他跟美国科幻片《星球大战》里的主角似的，木讷又恍惚地 "哦" 了声，再没下文，又叼起烟抽，一口口喷着烟雾 —— 哪是抽烟，分明是糟践烟。

要说烟的缺憾，无非尼古丁有毒，可比起它能提神、助沉思的功效，又算得了什么？这可不是给烟正名，烟草不也是草药的一种么。就像人抗拒不了美色的诱惑，躲不开毒品的侵蚀，挡不住美景的吸引。正常人都有对美的追求：男人看女人，图个靓丽气质；女人看男人，图个风度修养。虽笼统，大抵如此。

虽说生活是种态度，可社会就是个江湖，武汉的江湖尤其深，跟长江的漩涡似的。

武昌汉街的晨光总带着几分温润的奢靡，玻璃幕墙在晨雾中折射出细碎的金芒，跟撒了把碎金子。曲俊站在 18 层写字楼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如织的人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清茶杯沿。杯壁上 "新世纪文化传媒" 的烫金 logo 在晨光里忽明忽暗，像他这两年起起落落的商海生涯，忽高忽低。

办公区传来键盘敲击声，行政助理小李抱着文件夹推门进来时，正看见老板的背影被阳光勾勒出利落的肩线。三年前在海口创立公司时的意气风发，在武汉广场写字楼那场暴雨般的垮塌后，终于在汉街重新长出了根系，跟雨后的春笋似的。此刻曲俊转身，白衬衫领口微敞，腕间的机械表泛着冷光，与三年前那个在破产清算单上签字的年轻人相比，眼底多了几分沉郁的笃定，跟老了几岁的狼。

"陈副总刚发来消息，说江汉路的项目方临时调整了见面时间，改到下午三点。" 小李递上行程表，目光扫过老板眼下淡淡的青黑，"您上午去街道口的预约还没变，需要安排车吗？"

曲俊接过行程表扫了一眼，指尖在 "街道口文化创意园" 几个字上顿了顿。那里是他计划中的影视投资项目首站，虽还在初步商谈，对方握着几个网红孵化的优质 IP，于刚重启的新世纪而言，是撬开武汉市场的关键楔子，跟开门的钥匙似的。

"不用车，我打车去。" 曲俊将清茶一饮而尽，抓起西装外套时，袖口掠过办公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 —— 三年前在海口公司前台，他与陈军勾肩搭背的合照，彼时两人都穿着花衬衫，对着镜头比出胜利手势，身后是 "新世纪文化传媒" 刚挂上去的铜牌，跟刚满月的娃娃似的。

汉街的早高峰像条流动的彩虹，穿露脐装的少女踩着厚底鞋追赶公交，西装革履的白领捧着饭团在斑马线上疾走，更有穿改良汉服的姑娘举着自拍杆，裙摆扫过路边盛开的杜鹃，跟一道移动的风景。曲俊站在梧桐树影里拦下一辆的士，车身掠过的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眉骨处那道浅淡的疤痕 —— 三年前公司倒闭那晚，在写字楼天台被广告牌支架划伤的，跟刻下的教训。

"师傅，街道口。" 曲俊坐进副驾驶，真皮座椅的烫手感透过薄衬衫传来，跟贴了块暖宝宝。车载广播正放着林俊杰的《修炼爱情》，司机调了调后视镜，中年男人的眼角爬满细密的皱纹，手腕上串着颗颗包浆的星月菩提，跟盘了多年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