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云织的困局
书名:锦书云中来:我的蜀锦时空对话 作者:白茶与风 本章字数:2812字 发布时间:2025-09-18

道光十七年,成都的秋夜带着几分凉意。云锦坊的织房里,多数织机早已歇了工,只有角落那台花楼织机还亮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里晃,把谢云织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满墙的纹样草图上。

云织穿着靛蓝色的短打,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头发用布带紧紧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若不细看她纤细的手指和略显单薄的肩背,任谁都会把她当成坊里最普通的年轻织工“阿云”。她正站在织机前,指尖捏着一根蚕丝,对着灯光明亮处仔细看——丝线上有个极细的结,得小心挑开,不然织进锦里,就是一辈子的瑕疵。

“咔嗒”一声,织房的木门被推开,冷风裹着夜露灌进来,吹得油灯火苗猛地跳了跳。云织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丝线往身后藏了藏,转身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织坊的管事周师傅,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绸缎,脸色沉得像外面的夜空。“阿云,还没歇?”他把绸缎往旁边的木桌上一放,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迫。

“周师傅,这丝线上的结没挑干净,怕明天误了工。”云织低下头,手指攥着衣角,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周师傅很少这么晚来织房,更别说还带着明黄色的绸缎——那是皇室专用的颜色,只有织贡品时才会用到。

果然,周师傅指着桌上的绸缎,语气严肃起来:“宫里传了话,要咱们坊在半月内织出一匹‘百鸟朝凤’锦,用的就是这明黄色的底。刚才我把画稿分给大伙儿了,你过来看看,这是你的那份。”

云织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画稿。纸上画着传统的“百鸟朝凤”纹样:凤凰站在牡丹丛中,周围绕着孔雀、仙鹤,纹样繁复却有些刻板,尤其是凤凰的羽毛,用的是常规的金线勾勒,虽然华丽,却少了几分灵动。她的指尖在凤羽的线条上轻轻划过,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要是在凤羽边缘加几道细微波纹,再用浅金和深金的丝线交替织,会不会像凤凰展翅时,羽毛在风里飘动的样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周师傅的话打断了:“阿云,你是坊里最年轻的织工,手也巧,这次的‘百鸟朝凤’,你负责织凤凰的身子和翅膀,可不能出半点差错。宫里的差事,出了错,咱们整个云锦坊都担待不起。”

云织攥紧手里的画稿,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藏在怀里的另一张纸拿了出来——那是她昨晚熬夜改的画稿,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凤羽的修改细节。“周师傅,我……我觉得凤羽这里,要是稍微改改,可能会更活泛些。”她把画稿递过去,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您看,加几道波纹,再调整下金线的配色……”

周师傅接过画稿,只扫了一眼,脸色就更沉了。他把画稿往桌上一摔,纸页被风吹得翻卷起来:“阿云,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百鸟朝凤’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纹样,宫里要的就是这个规矩,你改什么?不守古法,哗众取宠,要是被宫里知道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云织的脸一下子白了,指尖掐进掌心,疼得她眼眶发涩。她知道周师傅说的是规矩,可规矩就不能变吗?苏姑姑以前教她时说过,好的织工,既要守得住古法,也要敢破得了常规,不然蜀锦怎么会传了这么多年?

可她不能反驳。她是女扮男装进的织坊,当年若不是苏姑姑在周师傅面前求情,说她“无父无母,手脚勤快,能顶半个男工”,她连织坊的门都进不来。在这个时代,女子不能做织工,更不能碰贡品,她能站在这里,已经是破例。

周师傅看着她发白的脸,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却带着更重的警告:“阿云,我知道你手巧,心里有想法。可你要记住,你能留在织坊,不容易。安分些,把自己的活干好,比什么都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修改的画稿,你自己烧了,别让其他人看到。”

说完,周师傅拿起桌上的明黄色绸缎,转身走了,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又把织房的寂静和凉意留给了云织。

油灯的火苗渐渐稳定下来,映着云织泛红的眼眶。她捡起桌上的修改画稿,指尖在那些红笔标注的线条上轻轻摩挲,心里又委屈又不甘。她不是想哗众取宠,只是想让织出来的锦,能多几分“活气”,能让看到的人,想起凤凰展翅时的样子。

她走到织机旁,蹲下身,在织机底座的暗格里摸了摸——那里藏着她这些年攒下的东西:苏姑姑教她的挑花口诀、几块自己织的小锦片,还有一把乌木梭子。梭子是她进织坊时,苏姑姑送给她的,说“织工的梭子,就像画师的笔,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她把修改画稿叠好,小心地放进暗格,又摸了摸那把梭子。

梭身被她握了好几年,已经磨得光滑温润,上面刻着一道细小的凤羽纹——那是苏姑姑帮她刻的,说是“藏个念想,也藏个身份”。云织把梭子握在手里,指尖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暖意,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转瞬即逝。她愣了一下,以为是油灯熏得太久,手发虚,揉了揉指尖,暖意却再也没出现过。

她站起身,重新走到画稿前,把周师傅给的那张传统画稿铺在桌上。半月时间,要织出“百鸟朝凤”锦,本来就紧,更别说凤凰的身子和翅膀,用的丝线又细又密,稍有不慎就会断经。可她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或许,她可以在挑花的时候,悄悄把那些波纹加进去?

云织拿起一根金线,对照着画稿,在经线间试着挑了挑。金线很细,在油灯下泛着冷光,她屏住呼吸,手指慢慢移动——挑花结本是蜀锦的关键,每一步都不能错,错了一个结,整个纹样就会乱。她挑到凤羽的部分,想起自己修改的画稿,手指顿了顿,还是按照传统的纹样继续挑。

可心里的念头却像野草一样疯长。她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在蜀江边看船,江风吹起母亲的衣角,像极了凤凰展开的翅膀;想起苏姑姑说,蜀锦的魂,不在规矩里,在织工的心里。她要是连尝试都不敢,怎么对得起自己握了这么多年的梭子?

云织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金线。这次,她的手指稍微偏了一点,在凤羽的边缘,悄悄多挑了一道细结——就当是试试,要是不行,再拆了重挑。金线穿过经线,在油灯下留下一道细小的光痕,像极了她心里燃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

挑了没一会儿,她的眼睛就开始发酸。油灯的光太暗,金线又细,长时间盯着,眼前会冒出星星点点的光。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洒下的清辉落在织机上,把那些丝线照得像银线一样。

不知道织了多久,云织突然停了下来。她看着手里的金线,又看了看画稿,心里涌起一丝迷茫。传统的配色,用的是深金配明黄,虽然贵气,却太厚重,要是按照她的想法加波纹,这种配色就会显得笨拙,衬不出羽毛的灵动。可她又没有别的丝线——织坊的丝线都是按规矩分配的,贡品用的丝线更是管得严,她根本没机会换别的颜色。

她握着梭子,坐在织机前的小凳上,看着窗外的月色,突然觉得很累。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半月内织完凤凰的部分,更不知道,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什么时候会被揭穿。

风又吹进织房,带着蜀江的水汽,吹得油灯火苗晃了晃。云织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轻轻发抖。可没过多久,她又抬起头,抹了抹眼角,重新拿起梭子和金线。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试试。苏姑姑说过,织锦就像走夜路,再黑,只要手里握着梭子,心里记着纹样,就总能走到亮处。她要织出不一样的“百鸟朝凤”,要让这匹锦,带着她的心意,飞向更远的地方。

油灯的光映着她的侧脸,指尖在丝线上轻轻移动,织机的“咔嗒”声,在寂静的秋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和千百年后的某个人,悄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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