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在窗台上，像极了织机穿梭时的细碎声响。林晚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那块蜀锦残片，指尖反复摩挲着边缘的纹样——经过这几天的辗转，残片上的纹路似乎比初见时更清晰了些，那些细碎的几何纹，在台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在轻轻召唤。
桌角放着她未完成的设计图——那是巴黎时装周后，她试图融合蜀锦元素的礼服草图。裙摆处本该绣上核心纹样，可她试了无数种图案，从传统的缠枝莲到简化的云气纹，都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现在还是一片空白。
“到底少了什么呢？”林晚把残片放在设计图旁，对着台灯仔细比对。残片的纹样复杂却有序，每一根线都像有自己的方向，而她的设计图，总像是在“模仿”，没有那种“活”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林晚打了个哈欠，把残片和古梭小心地放在枕边——这几天她总习惯把它们带在身边，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跨越时空的秘密更近一点。躺在床上，雨声渐渐变得模糊，她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影，意识慢慢飘远，指尖还残留着残片的微凉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突然觉得眼前亮了起来——不是房间的灯光，而是昏黄的烛光，跳动着，映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摇晃。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竟不是熟悉的模样，而是穿着靛蓝色短打的袖口，指尖还沾着点炭粉。
她这是在……梦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沙沙”的声响。她“转身”，看到不远处的木桌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和她“身上”一样的短打，头发束在脑后，正低头在纸上画着什么。是谢云织！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走”过去，轻轻站在云织身后，不敢出声。烛光下，云织的侧脸轮廓清晰，睫毛很长，垂着眼帘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手里握着一支炭笔，正在修改一张“百鸟朝凤”的画稿——正是周师傅之前批评她的那张。
云织的动作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她用炭笔在凤凰的羽翼旁，细细添上了几道微弯的波纹，又在纸角用小字标注：“凤羽用浅金配银灰，通经断纬织三层，外层浅金，中层银灰，内层金线勾边，似有风动。”
林晚的“目光”落在画稿的凤羽上，突然愣住了——那些微弯的波纹，还有浅金配银灰的配色，竟和她设计图上空缺的裙摆纹样，有着惊人的相似！她之前卡壳的，正是裙摆的动态感和配色，而云织此刻画的，恰好填补了她所有的空白。
“原来……我想要的是这个。”林晚在心里喃喃自语，梦里的她无法说话，只能屏住呼吸，继续看着云织的动作。
改完画稿，云织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进织机下的暗格，然后从旁边拿起一束丝线和一个乌木梭——那梭子的样式，和林晚枕边的古梭一模一样！她走到织机前，踩着踏板，开始练习挑花结本。
林晚的“目光”紧紧跟着她的手。云织的指尖很灵活，捏着丝线穿过经线时，动作精准得像在跳舞。她握梭的姿势很特别，拇指按在梭身的刻纹处，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梭尾，每一次穿梭，都能恰到好处地让丝线贴合经线，没有一丝偏差。
不知怎么的，林晚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指尖跟着云织的动作，在空中比划着——她模仿着云织握梭的姿势，模仿着她挑花时手指的发力，甚至连手腕转动的角度都一模一样。明明是第一次做这些动作，却像是已经练了千百遍，肌肉里仿佛藏着某种沉睡的记忆，被瞬间唤醒。
云织挑完一段花本，停下来揉了揉手腕，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又有一丝不安。林晚的“目光”跟着她看向窗外，突然觉得心口发紧——她能感受到云织的期待，是对创新的渴望；也能感受到她的不安，是对身份暴露的恐惧。这种情绪太真实了，像是她自己的情绪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云织脸色一变，急忙把挑好的花本藏起来，重新坐回织机前，装作在整理丝线。林晚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想提醒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脚步声在织房门口停住了，有人喊了一声“阿云”。云织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林晚的“视线”开始模糊，烛光渐渐变暗，耳边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唔！”林晚猛地睁开眼睛，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头上满是冷汗。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刚蒙蒙亮，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枕边的残片和古梭上。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指还保持着握梭的姿势，指尖微微发麻，像是真的握了一整晚的梭子。她低头看向书桌，设计图还摊在那里，裙摆处的空白格外显眼。
林晚掀开被子，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凭着梦里的记忆，在裙摆处画了起来——她画的正是云织修改的凤羽波纹，又在旁边标注“浅金配银灰，三层通经断纬”。笔落下的瞬间，之前卡壳的灵感像是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她甚至能想象出礼服做好后，灯光下，裙摆的纹样像凤凰展翅般灵动的样子。
“太像了……”林晚看着画稿，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她拿起手机，翻出之前拍的残片照片，对比画稿上的纹样——残片边缘的几何纹，正好能和凤羽波纹的细节衔接，像是从同一块锦缎上延伸出来的。
她立刻给陆承宇发了消息，约他上午见面。洗漱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比划着挑花的动作，那种虚幻的触感仿佛还在，提醒她那个梦不是幻觉，而是某种跨越时空的“传递”。
上午十点，林晚和陆承宇在蜀江锦院附近的茶馆见面。她把设计图和残片都放在桌上，兴奋地讲述了昨晚的梦。
陆承宇拿起设计图，又对比着残片，眼神越来越亮：“浅金配银灰，三层通经断纬——这种配色在清代蜀锦史料里记载极少，因为银灰的丝线很难染，而且三层织造对织工的要求极高。云织能想到这个，确实是超越时代的创新。”
他又看向林晚：“更重要的是，你梦里模仿的挑花动作，很可能是失传的‘万象纹’挑法。陈师傅之前说‘万象纹的挑花结本得用老法子’，你要是能把梦里的动作还原出来，说不定能让他改变主意。”
林晚心里一动。她想起陈师傅说的“织锦先织心”，想起梦里云织的专注和坚持，突然明白：她之前找陈师傅时，心里装的是“求答案”，而现在，她心里装的是“织进去”——把云织的心意，把蜀锦的魂，织进自己的设计里，也织进自己的心里。
“陆先生，你说得对。”林晚握紧手里的设计图，眼神坚定，“这次我再去找陈师傅，不是为了问秘密，而是为了学怎么把这纹样，真正织出来。”
茶馆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照在设计图上，浅金和银灰的线条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跨越了几百年的时光，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属于它们的归宿。而林晚知道，这面“镜花水月”般的梦，只是一个开始，她和云织的故事，还有更多的丝线，等着被编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