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永无止境的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反复冲刷着林枫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而成了一个残酷的战场。那股源自暗红晶体的毁灭性能量，狂暴得如同脱缰的洪荒巨兽，在他破碎的经脉、撕裂的肌肉、甚至是最细微的骨髓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尽是一片狼藉，带来千刀万剐般的极致痛楚。

骨骼仿佛被一次次碾碎，内脏如同被放在熔岩上炙烤。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毁灭即将把他彻底推向消亡的边缘时，那晶体内部蕴含的一丝微弱生机，又如同最坚韧的野草，在焦土之上顽强地萌发，艰难地修复着被破坏的一切。

毁灭与新生，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以他的肉身为媒介，进行着最原始、最野蛮的碰撞与融合。

每一次毁灭后的新生，都让他的身体发生着细微却本质的改变。新生的骨骼似乎更加致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金光泽；破裂又重塑的经脉，虽依旧残破堵塞，却仿佛被拓宽了少许，韧性也远超从前；甚至连流淌的血液，都似乎变得更加沉重，蕴含着一丝微弱却灼热的力量。

这个过程周而复始，仿佛没有尽头。

林枫的意识在无边的苦海中沉浮，几次险些彻底沉沦，都被一股刻骨铭心的恨意和不甘强行拉回。

他不能死！

林浩得意的嘴脸、林枭冰冷的眼神、灵根被剥离的剧痛、沦为废人后的屈辱……这些画面如同最有效的强心剂，刺激着他榨干最后一丝意志力，死死抗衡着那非人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数日。

那肆虐的毁灭性能量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初最狂暴的势头，渐渐平复下来，虽然依旧在他体内流转，带来阵阵灼痛，却不再试图将他彻底撕碎。而那丝新生的力量，则开始更有效地修复着他的伤势。

剧痛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和…奇异的感觉。

林枫如同离水已久的鱼，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灼热的气息。他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腥臭味的黑红色污垢，那是被逼出体外的瘀血和杂质。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往日白皙的皮肤，而是一种近乎古铜的色泽，皮肤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暗红流光一闪而逝，旋即隐没。

他还活着。

而且…身体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破碎虚弱，虽然依旧空荡无力，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感。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虽然依旧艰难，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完全无法控制。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第一次真正照进了他几乎绝望的心底。

他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艰难地盘膝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又让他喘息了许久。

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枫内视己身。

丹田处，那枚布满了古老裂痕的暗红色晶体静静悬浮，取代了原本灵根的位置。它不再散发狂暴的能量，只是缓缓地、自顾自地旋转着，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暗红光芒，如同一个沉睡的心脏。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灼热和毁灭气息的暗红色气流，从中散逸出来，融入他干涸的经脉。

这不是灵气。

林枫立刻分辨出来。天地灵气温和而充满生机，但这暗红气流，却狂暴、灼热、充满了纯粹的破坏欲，与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能量都截然不同。

它更像是一种…代表着终极毁灭的力量。

然而，在这毁灭的核心，他又能隐约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截然相反的韧性生机，如同灰烬中埋藏的火种。

“这到底是什么…”林枫心中充满了惊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这股力量救了他，重塑了他的身体，但它太过诡异和危险，仿佛随时可能反噬自身。

没有灵根，无法吸收天地灵气，他本已彻底沦为废人。

但这枚奇异的晶体，似乎给了他另一种可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滋生。

既然这晶体能散发出能量，那…能否像操控元力一样，去引导、掌控它？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知道这极其危险，方才那生不如死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复仇唯一的火种！

深吸一口气，林枫闭上双眼，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尝试去接触、去引导那一丝丝散逸出的暗红气流。

“嘶——！”

就在他的意念触碰到那暗红气流的瞬间，一股灼烧灵魂般的剧痛再次传来，比之前被动承受时更加清晰猛烈！那气流狂暴异常，根本不愿接受任何约束，反而顺着他的意念反向冲击而来！

林枫闷哼一声，鼻子和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但他没有放弃。

一次，两次，三次……

他不断地尝试，每一次都被那毁灭性的力量灼伤意念，震得神魂摇曳，痛苦不堪。但他每次都咬着牙，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复仇的执念，强行稳住心神，再次尝试。

他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意识都因为一次次冲击而变得模糊。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之时，或许是那晶体与他融合更深了一丝，或许是他的意志终于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影响，那一丝原本狂暴散逸的暗红气流，竟然极其细微地、按照他意念指引的方向，蹒跚地流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并且瞬间就又失去了控制，重新散开。

但成功了！

他真的能影响这股力量！

林枫猛地睁开眼睛，疲惫不堪的眼眸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再次凝聚心神，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散逸的气流，而是直接尝试沟通那枚沉寂的暗红晶体本身！

意念如同触角，缓缓探向那毁灭的核心。

嗡……

暗红晶体微微一颤，似乎被这微弱的意念唤醒。

下一刻，一股比之前散逸气流精纯、浓郁百倍的暗红能量，猛地自晶体中爆发出来！

“呃！”林枫身体剧震，体表刚刚愈合一些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

但他不管不顾，全部心神都用来引导这股新生的、更强悍的能量！

痛苦更甚！掌控更难！

这股能量如同脱缰的烈马，在他残破的经脉中疯狂冲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给我…过来！”

林枫在心中发出一声低吼，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凭借着一股近乎偏执的意志，死死地约束着那股能量，艰难地引导着它，按照记忆中最基本的元力运转路线，朝着他的右臂冲去！

轰！

那股暗红色的毁灭性能量，终于被他强行引导至右拳之上！

只见他的右拳皮肤瞬间变得赤红，甚至隐隐变得有些透明，皮下的血管经脉如同有熔岩流淌，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一股充满破坏和死寂气息的波动，骤然弥漫开来！

拳头上方，空气都似乎微微扭曲起来！

林枫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拳蕴含的力量，远超他过去开元境巅峰时的全力一击！甚至带着一种…湮灭一切的恐怖意蕴！

但他也感觉到，右臂的经脉传来不堪重负的刺痛感，仿佛随时会被这股力量撑爆！

他猛地一拳挥出，砸向身旁的石壁！

并非什么武技，只是最纯粹的力量倾泻！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奇异的、仿佛烙铁浸入冷水般的声音。

暗红光芒一闪而逝。

林枫喘息着看去，只见坚硬的石壁上，赫然留下了一个半寸深的焦黑拳印！拳印边缘的石质，并非碎裂，而是如同被高温瞬间熔化后又凝固，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的怪异质感！

嘶——

林枫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拳的威力…好生诡异霸道！竟然带着强烈的腐蚀和湮灭特性！

但紧接着，一股极致的虚弱感瞬间传来，右臂如同废掉般剧痛麻木，那暗红晶体也重新沉寂下去，不再散发能量。方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所有力量。

他瘫软在地，剧烈咳嗽起来，右臂软软垂下，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动用。

然而，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沮丧，反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和…希望！

虽然只能调动一丝，虽然对身体负担极大，虽然这股力量充满了不可控的危险……

但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了！

他拥有了新的力量！

一种截然不同、甚至可能更加强大、更加诡异的力量！

“毁灭…”林枫看着自己那依旧残留着灼热气息、皮肤开裂的右拳，低声喃喃，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从今往后，这股力量，便叫‘烬灭之力’！”

灰烬中重生，执掌毁灭！

他紧紧握住了左拳，尽管虚弱，尽管前路依旧遍布荆棘与未知的危险。

但希望的种子已经种下，复仇的火种已然点燃。

在这黑暗绝境之中，少年踏上了了一条前所未有、布满荆棘与毁灭的道路。

第一步，已然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