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在茶馆又坐了片刻，直到那墨师先行离去，他才放下茶杯，丢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了茶馆。
他并未直接前往石峰家或百草堂，而是在镇上看似随意地逛了一圈，实则是在观察百草堂的位置、进出人流，以及确认那墨师是否还在附近。
百草堂位于镇子东头，是一座带着小院的青瓦房，门口挂着药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此时堂内似乎没有病人，只有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在柜台后打着盹。
林寒整了整斗篷，迈步走了进去。
脚步声惊醒了学徒，他揉着眼睛抬起头：“这位……客人，是瞧病还是抓药？”他见林寒面生，且气息内敛，一时看不出深浅。
“听闻贵堂苏大夫医术高明，特来拜访，想请教一些关于……草木药理之事。”林寒压低了声音，语气平和。
学徒恍然，看来又是个来请教苏大夫的采药人或游方郎中，这类人并不少见。他指了指后院：“师傅在后院整理药材呢，您自己过去吧，脚步轻些，师傅不喜欢吵闹。”
“多谢。”林寒点点头，穿过侧门，走向后院。
后院比前堂宽敞许多，四面晾晒着各种药材，空气中药味更加浓郁。一个穿着素净布衣、身形略显单薄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批新采的、带着露珠的草药摊开在竹匾上。她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对待的不是草药，而是珍贵的艺术品。
正是苏婉。
林寒没有立刻打扰，而是静静站在一旁观察。他能感觉到，此女身上有微弱的真气波动，大约在通脉境左右，并非纯粹不懂武道的普通人，但其精气神更多凝聚于双手和感知上，显然核心在于医道。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苏婉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她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清秀，未施粉黛，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明亮而专注，透着医者特有的冷静与敏锐。她看到林寒这个陌生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无惊慌。
“你是？”她开口问道，声音清脆，带着一丝疏离的警惕。
“冒昧打扰苏大夫。”林寒微微拱手，“在下姓木，一个游历之人。听闻镇外山林有异象，牲畜走失，更有猎户归来后身染怪疾，元气大伤。在下对些偏门杂症略有兴趣，特来向苏大夫求证一二。”
他刻意隐瞒了姓名，只以“木”为代称，并将话题引向对方最关注的领域。
果然，一提到怪疾，苏婉眼中的警惕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忧虑和困惑。
“原来如此。”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确有此事。石队长他们中的……非毒非伤，更像是一种……‘侵蚀’。寒气入骨，侵蚀生机，寻常补气固元的药物效果极微，仿佛他们的‘根基’都被动摇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症状。”
“侵蚀生机？动摇根基？”林寒沉吟道，这与他感知到的阴煞之气特性完全吻合。“苏大夫可否详细描述发病时的具体症状？例如，是否畏寒盗汗，神识可还清明？体内真气运转可有滞碍？”
他问出的问题极为内行，直指要害，甚至涉及真气运转和神识状态，这绝非普通郎中会关心的。
苏婉眼中讶色更浓，重新打量了一下林寒，见他虽衣着普通，但气度沉静，眼神清澈深邃，不似寻常人。她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确是极度畏寒，即便盖厚被亦觉冰冷刺骨。神识时而昏沉，时而惊悸。真气……据石队长清醒时所言，运转滞涩不堪，仿佛被冻结一般。”
她越说越是心惊，这些细节她从未对外人提及，此刻说出，更觉那病症的诡异。
林寒心中已有八成把握。他缓缓道：“听苏大夫所言，此症倒像古籍中记载的，冲撞了极阴煞气，以致阴阳失调，生机被蚀。”
“极阴煞气？”苏婉一怔，这个说法她只在某些志怪杂谈中见过，“阁下是说……并非病症，而是……邪祟所致？”
“天地间有清浊二气，浊气郁结，亦可化煞，伤人于无形，并非一定是鬼怪之说。”林寒解释道，用了一种更易被接受的说法。“若真是如此，寻常药物确实难有成效，需以纯阳刚正之力，驱散中和那阴煞之气，固本培元。”
苏婉美目一亮，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方向，但随即又黯淡下去：“纯阳刚正之力？谈何容易……除非有修炼至阳至刚内功的先天高手愿意耗费真元为其疗伤……”但这对于青木镇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或许……不必先天高手。”林寒忽然道。
在苏婉疑惑的目光中，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提前准备好的黄色符纸和一支小巧的朱砂笔。这是他根据《先天道经》杂篇中一篇最基础的“净衣符”改良而来，原本用于清洁自身，但他参悟了那角白玉道纹后，对真元掌控力大增，尝试将其原理逆转，增加了一丝《先天道经》真元中自带的涤荡邪秽、安抚心神的意蕴。
他屏息凝神，以指为笔，蘸取朱砂，体内那丝蕴含大道生机的真元缓缓灌注笔尖，在符纸上快速勾勒起来。笔走龙蛇，线条流畅而蕴含某种奇特韵律，最终形成了一个结构简单却透着中正平和气息的符文。
符成瞬间，那符纸上的朱砂纹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旋即隐没，但整张符纸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微弱的暖意。
苏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如此……玄奇的手段！这已超出了医药的范畴！
“此乃一张‘清煞符’，”林寒将符箓递给苏婉，面色平静地解释道，“虽效力微弱，但或可一试。将其贴于患者丹田之处，或许能助其稍稍中和体内阴寒，稳定心神。当然，能否起效，在下并无十足把握。”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把戏。实际上，制作这简易符箓对他当前修为和神识消耗都不小，更重要的是，它蕴含的“道韵”才是关键，这才是世间独一份的东西。
苏婉迟疑地接过符箓，指尖触碰到符纸的瞬间，竟真的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流渗入皮肤，让她因疲惫而有些冰凉的手都舒服了一些。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寒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阁下……您……”
“不必多问。”林寒打断她，“且去一试。若有效，或许我们能再谈谈。若无效，便当是在下胡言乱语罢了。”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便向院外走去，毫不拖泥带水。
苏婉握着那枚尚存温热的符箓，看着林寒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怔怔出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究竟是谁？
她没有犹豫，立刻转身，紧紧攥着符箓，快步向石峰家走去。无论真假，这已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而在百草堂斜对面的一家客栈二楼窗前，一道青衫文士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目光越过街道，恰好将林寒走出百草堂的一幕收入眼底。
墨师轻摇着手中的书卷，眼中闪过一丝极感兴趣的光芒。
“符箓之力？有趣……这小小的青木镇，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六十八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