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馆的午间风波
上午的课总算熬到结束，午休钟声刚响，明轩就像弹簧似的蹦起来。从昨晚到现在，他滴水未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必须立刻跑回明公馆吃饭，再赶回来上课。
“等等！”
小林子追出教室，一把拉住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崭新的钞票：
“大少爷今早给我的，说是午餐费，够咱俩吃顿好的！你中午别来回跑了！”
明轩看着那几张钞票，苦笑着摇摇头：
“这是给你的，我可不敢用，你以为他是没钱给我打车吃饭？他就是存心折腾我，只要他高兴，我认了——就当锻炼筋骨。”
他拍了拍小林子的肩，故作轻松道：
“别管我了，你自己去吃吧，我走了！”
说完，他拔腿就跑，身影很快融进放学的人流里。小林子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眉头皱得紧紧的——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来回要跑十几里路，哪里还有时间吃饭？
半个多小时后，明轩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回明公馆。朱红大门前的石狮子透着威严，远远地，他就看见父亲明守正拄着拐杖，站在主楼大厅门口张望，银白的胡须在风里微微颤动，满是焦急。
“轩儿！”明守正一见他，立刻颤巍巍地迎下台阶，伸手用袖口擦去他额头的汗珠，掌心的温度带着暖意：
“累坏了吧？快！午饭都备好了，跟爹爹去餐厅吃！”
“爹爹……”明轩刚要应声，抬头却撞进一双冰冷的眼眸里——明海不知何时站在大厅门口，高大的身影倚着门框，玄色长衫衬得他肩宽腰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尊冷峻的石雕。
明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挣脱父亲的手，规规矩矩地躬身：
“家……家主好。”
明海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他汗湿的衣襟和苍白的脸，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中午时间紧，餐厅吃饭规矩多，耽搁功夫。你去厨房随便对付一口吧。”
“明海！你太过分了！”明守正的火气“腾”地冒了上来，拐杖往地上一顿，指着明海怒道：
“明轩是我儿子！你怎能让他和下人们一起吃饭？！”
他往前迈了一步，将明轩护在身后，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明海直起身，玄色长衫的衣角轻轻晃动，他看着父亲怒气冲冲的脸，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是您儿子，也是我的近侍。我让他上学，不代表他就能重拾少爷身份。和下人一起吃饭怎么了？有得吃，就该知足。”
稍顿，他又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盘扣：
“何况这是特殊情况，中午就这点时间，让他和我们一起吃，怕他拘谨不敢放开，我想让他自在些，有错吗？”
“拘谨？不敢吃？”明守正气得胡子直翘，拐杖又顿了一下，
“这都是被你吓的！你对他稍微宽容点，他能怕你怕成这样？！”
“我对他哪里不好了？”
明海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眉峰微微蹙起，带着被误解的愤懑：
“我少他吃，还是少他穿了？您说话要讲道理。”
夹在中间的明轩看着剑拔弩张的父子俩，心像被揪着似的疼。不能再让他们吵下去了！他猛地抬起头，大声道：
“老爷！家主！你们别吵了！我……我没时间吃饭了，我去厨房拿个馒头就走！”
说完，他挣脱父亲的手，像一阵风似的冲向厨房。明守正哪里放心，连忙追了上去。
厨房的灶台还冒着热气，明轩刚抓起一个冷硬的馒头，就被父亲拉住了。
“站住！”明守正把他按到角落的小餐桌旁，厉声对厨娘说：
“快！给少爷上饭菜！拣好的上！”
明轩急得直跺脚，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离下午上课只剩不到二十分钟了！
“老爷，我真来不及了！”
他用力挣开父亲的手，抓起灶台上的冷馒头，头也不回地冲出厨房，冲出了明公馆的大门。
“轩儿！”明守正追到门口，只看到儿子飞奔的背影。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猛地转身，手臂一扫，灶台上的一摞青花瓷碟“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瓷片四溅。厨房里的佣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餐厅里，长长的西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翡翠白玉汤冒着热气，水晶虾饺透着粉嫩，可明海坐在主位上，手里的银质叉子半天没动一下，满桌佳肴在他眼里，都透着一股冰冷的孤独。父亲宁可陪明轩去厨房吃冷馒头，也不愿和自己同桌——这个念头像根细刺，扎在他心里，隐隐作痛。
赵飞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着明海沉郁的脸色，低声道：
“少主，明轩少爷只拿了个冷馒头就走了。老爷子在厨房发了大火，摔了不少东西，现在一个人上楼了，午饭也不肯吃。”
“哼！”明海烦躁地把叉子往桌上一丢，清脆的响声在餐厅里回荡：
“又不是我不让他儿子吃饭，是他自己非要跑！他恼我做什么？简直不可理喻。”
语气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委屈。
赵飞看着自家少主难得露出的烦躁模样，忍着笑，耸耸肩没接话。
明海却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
“我问过家庭医生，他这几年心脏不好，最忌情绪激动。我真后悔不该赌气顶撞他，前段时间因为担心我对明轩不利，思虑过甚差点……救不回来。这要是不吃饭，再气出个好歹……”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可眉峰间的忧虑却藏不住。
赵飞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戳破：
“除非您现在低头认错，答应他所有要求——比如立刻恢复明轩少爷的身份，把家产还回去——否则，就只能看着他老人家自己消气。”
明海沉默了，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慢了下来，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不会吧少主？”
赵飞惊得差点跳起来，“您真要道歉认输啊？”
明海抬眼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不然呢？他万一真气病了，我……”
话没说完，却泄了气——他终究还是在乎父亲的。
“您拉倒吧！”
赵飞嗤笑一声，打断他：
“老爷子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您这点小阵仗，还能气着他？他叱咤风云的时候，您还在院子里玩泥巴呢！”
明海被他说得一怔，随即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了些：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绝食。”
赵飞摸着下巴，眼珠转了转，忽然露出狡黠的笑：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难题，您完全可以交给您那宝贝弟弟解决啊。”
他朝大门外明轩跑走的方向努了努嘴。
明海眼睛一亮，豁然开朗，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行啊你小子，今天脑子转得挺快，这招妙！”
赵飞得意地嘿嘿笑：“这叫旁观者清！您一陷进家事里，亲情蒙了眼，能想到才怪，没笨死就不错了！”
“滚！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明海笑骂着作势要打他，心情却轻松了不少。他忽然想起什么，收起笑容，正色道：
“对了，润玉今天回国，老爷子现在在气头上，她这时候住过来不合适。等几天，我处理好这边的事，老爷子气消了，再接她过来。”
赵飞皱起眉：“这恐怕不太好。润玉小姐这次回国，就是冲您来的。您让她一个人住公寓，她那敏感性子，指不定怎么胡思乱想。”
明海叹了口气，眉宇间多了几分烦恼：“就是知道她敏感才担心。她年纪小，性子直，万一过来和老爷子言语冲撞，我夹在中间，更难做。”
赵飞想了想，点点头：“也是。那您的意思是……”
“让她一个人住公寓我不放心。”
明海道，“你让小刘晚上过去陪她，就说我这边有急事，明天一早我就去看她。她年纪小，好哄，你帮我安抚好她。”
“好，属下尽力。”赵飞应下，“一会儿我去码头接人，保证把小姐平安送回公寓。”
“嗯，辛苦你了。”
明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温和了些。
赵飞立刻挺直腰板，夸张地行了个礼，脸上却带着促狭的笑：
“为少主效劳，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完，不等明海反应，就像兔子似的窜出了餐厅。
明海看着他活力四射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扩大，连眼睛都弯了起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他玄色的长衫上，添了几分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