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带来的虚浮感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空乏和遍布全身的酸痛。

林枫瘫在冰冷的石地上，右臂如同被烈火烧灼过一般，剧痛且麻木，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动用分毫。方才那倾尽全部心神和刚刚积攒的“烬灭之力”的一击，几乎将他再次掏空。

那枚暗红晶体沉寂在丹田，不再散发能量，仿佛刚才的爆发只是一场幻梦。

但他知道不是。

石壁上那个焦黑、边缘呈现熔融状的拳印，无声地诉说着那股力量的恐怖与诡异。

“烬灭之力…”林枫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力量是希望，也是枷锁。它霸道绝伦，却也难以掌控，每一次动用，似乎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必须尽快熟悉和掌握它！

接下来的时间，林枫摒弃了一切杂念，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体内这丝新力量的探索上。

他不再试图去强行引导那暗红晶体，而是耐心地捕捉、尝试控制那些自然散逸出的微弱气流。过程依旧痛苦而艰难，每一次意念与那毁灭性能量的接触，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

但他别无选择。

饿了，便摸索着寻找石窟内缝隙中渗出的水滴，以及一些勉强可以辨认、未曾腐烂的苔藓根茎充饥。渴了，便舔舐石壁上冰冷的凝结水。

黑暗、孤寂、痛苦、以及时刻伴随的饥饿感，成了他唯一的伴侣。

在这绝对寂静的绝境中，他的感知反而变得愈发敏锐。他对那一丝丝烬灭之力的掌控，也从最初的火种触碰般的剧痛和完全失控，逐渐变得…有了一点点微弱的联系。

他能引导的气流，从发丝般细微，渐渐凝聚成溪流般的一缕。虽然依旧狂暴，依旧会灼伤经脉，带来痛苦，但至少，已经能够勉强按照他的意志，在体内进行最简单、最基础的循环。

每一次循环，这股力量都会潜移默化地淬炼着他的肉身，修复着暗伤，虽然过程同样伴随着痛苦，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变得更强韧。

五日？还是七日？

林枫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的虚弱和迷茫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磨砺后的沉静，以及深藏其下的、冰冷的锐利。

他缓缓站起身。

身体依旧消瘦，破旧的衣衫沾满血污和尘垢，但站姿却如崖壁上的青松，带着一种不动如山的沉稳。皮肤下的苍白被一种健康的古铜色取代，肌肉线条变得流畅而蕴含着爆发力。

虽然丹田内依旧空荡，没有半分元力，但他能感觉到，这具肉身的力量，恐怕已经不逊色于一般的淬体境三四重的武者！

而这，仅仅只是初步引导那些散逸能量淬体的结果。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右臂的伤势也已恢复大半。

是时候离开了。

复仇的火焰，从未在他心中熄灭，反而随着力量的复苏，燃烧得愈发炽烈。

他走到石窟入口，拨开那浓密的藤蔓。

外面依旧是夜晚，月光比之前几日似乎明亮了些许，能隐约看到陡峭的崖壁和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下来时是绝境一跃，上去…却需步步为营。

林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崖壁。他调动起那缕微弱却坚韧的烬灭之力，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将其附着于双手双脚之上。

嗤！

当他五指如钩，抠入岩壁缝隙时，那灼热而充满破坏性的力量，竟让坚硬的岩石都微微软化、碎裂，提供了更稳固的着力点！

他心中一动，开始利用这微弱的力量，如同最原始的攀岩者，一点点向着崖顶挪移。

过程极其缓慢和危险，数次脚下打滑，险些再次坠入深渊，全靠那附着烬灭之力的手指死死抠入岩石，才勉强稳住身形。力量的消耗也极为迅速，他不得不爬一段便停下来休息，艰难地恢复着那微弱的气流。

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林枫终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手指死死扣住了崖顶的边缘。

他手臂发力，猛地翻身而上，重重摔在崖顶的草丛中，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全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回来了！

他回到了青阳城外的后山！

晨曦微露，远处的青阳城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林枫挣扎着爬起，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如同幽灵般潜入附近的密林，找到一处小溪，仔细清洗掉身上那层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污和泥垢。

冰凉的溪水刺激着皮肤，让他精神一振。水中倒映出的，是一张苍白却轮廓分明、眼神冷冽如寒潭的脸庞。昔日少年的稚气已被残酷的经历彻底磨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冰冷的杀意。

他撕下破烂衣衫上稍算干净的布条，将依旧隐隐作痛的右臂简单固定包扎好，然后整理了一下仪容，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堪——尽管内心的滔天巨浪与表面的平静截然相反。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朝着青阳城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踏出，都异常沉稳。

越靠近城池，路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和车马。

当他那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时，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咦？那…那不是林家那个林枫吗？”

“他不是灵根尽碎，重伤卧床不起了吗？怎么…”

“看起来是挺虚弱的，脸色这么白…但他怎么还能走路？”

“怪事…听说副家主把他保护起来静养了，怎么会出现在城外？”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不断钻入林枫的耳中。有好奇，有惊讶，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疏远和看戏般的玩味。

昔日九星天骄，如今沦落至此，无疑是青阳城近日最热门的话题。

林枫面沉如水，对所有的议论置若罔闻，只是那双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径直朝着林家府邸的方向走去。

林府大门依旧气派，两只石狮子矗立两旁。

守门的护卫远远看到林枫走来，先是猛地一愣，仿佛见了鬼一般，随即脸上便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戏谑。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懒洋洋地拦在了大门中央，下巴微抬，语气带着轻慢：“呦？这不是林枫少爷吗？不在院里好好‘静养’，怎么从外面回来了？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啊。”

若是以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对林枫说话。

林枫脚步停下，抬眼，冷冷地看向那护卫。那眼神冰冷彻骨，没有丝毫温度，仿佛不是在看着一个活人。

那护卫被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随即想到对方早已是个废人，又恼羞成怒地挺起胸膛：“看什么看！副家主有令，你需静养，不得随意出入！还不快滚回你的院子去！”

另一名护卫也抱着胳膊，嗤笑道：“就是，一个废人，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平白玷污了我林家的门楣。”

林枫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

那护卫见状，还以为林枫要动手，脸上嘲弄之色更浓，甚至运转起微薄的元力，准备随手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废人一点教训：“怎么？还想动手？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天……”

“才”字尚未出口。

林枫的左手并未挥拳，而是快如闪电般向前一探，五指如同铁钳，精准无比地扣住了那护卫的手腕！

护卫脸色一变，立刻催动元力想要挣脱，却惊骇地发现，对方那看似苍白无力的手指，竟如同生根了一般，纹丝不动！一股远超他想象的巨力传来，捏得他腕骨咯咯作响，剧痛钻心！

“你？！”护卫又惊又怒，另一只手慌忙握拳砸来。

林枫眼神一冷，扣住对方手腕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拗！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那护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痛得蜷缩下去，脸色瞬间惨白。

另一名护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林枫松开手，如同拂去一粒尘埃。看都没看那抱着断腕惨嚎的护卫，目光冷冷地扫向另一人。

那护卫被他目光一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吓得肝胆俱裂，慌忙让开通路，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林枫整理了一下微微褶皱的衣袖，面无表情，迈步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沉静地投入林府那深不见底的庭院之中。

府内，一些早起忙碌的下人和族人，恰好看到了门口这电光火石般的一幕，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本应卧床不起的废人少爷，一步步，沉稳地走入府中。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诡异的寂静。

潜龙归乡，物是人非。

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