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顺着林澈的目光看向墓碑,柏树的影子带着光斑在石碑上轻轻晃动。他没有多想,只当林澈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另一个“自己”告别。
“嗯,”他低声应着,“这里很安静。”
林澈却收回了目光,转而定定地看着顾迟,他脸上的笑容没有褪去,反而更深了一些,眼底像是有细碎的星光在闪烁。
“顾迟,我们回去吧。”
这个提议有些跳脱,像是突然切换频道的电视机,快的让顾迟没反应过来。
他微微一怔,看着林澈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先前的戏谑和轻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顾迟无法读懂的,温柔而坚定的情绪。
“好。”
顾迟没有追问原因,他习惯了林澈的跳脱,只最后看了一眼那块黑色的石碑,像是通过那一眼向对方告别,然后才转身。
林澈走在他身边,步子比来时慢了许多,两人并着肩,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
风声在耳边变得愈发清晰,像一首歌谣,温柔地催促着旅人踏上新的路途。柏树的轮廓,墓碑的棱角,身后的世界随着渐行渐远而变得模糊。
回去的路比来时显得更长。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踩在柏油路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在空旷的墓园里被无限放大。顾迟走得很慢,像是在配合林澈的步调,又像是在刻意拉长这段共处的时光。
林澈偏过头,看着顾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额发,和他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知道,顾迟心里那块冰还没完全化开。
他忽然停下脚步。
顾迟也跟着停下,疑惑地望向他。
“顾迟,”林澈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我教你一个咒语吧。”
“咒语?”顾迟的眉梢微微挑起,他知道林澈又要来啥歪点子了。
“对,一个能让你暴富暴美暴桃花的咒语。”
林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面对着顾迟倒着走。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挂着一贯的、有些欠揍的笑容。
“你每天早上起来对着镜子念三遍,‘林澈是个大帅逼’。”
顾迟听着这句荒唐的“咒语”,嫌弃的看着林澈。
“无聊。”
顾迟嘴上这么说着,但那双眼眸中还是晕开了笑意。
林澈不以为意地继续倒着走,“你试试嘛,反正又不要钱。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那阵一直萦绕在耳边的风声与扭曲的嗡鸣声混杂在一块,变得有些尖锐刺耳。
林澈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边缘泛起一层微弱的,不稳定的光晕,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周围的空间也像水面的涟漪一样,晃晃荡荡。
他脚下的步伐停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操。”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林澈的身影开始虚化,像是被水浸湿的墨迹,一点点洇散开来。
顾迟错愕,眼里刚刚漾开的笑意瞬间冻结。
“林澈!”
顾迟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正在消失的身影。他的指尖穿过了林澈几近透明的手臂,意料之中的,只捞到一把冰冷而潮湿的空气。
林澈看着他,脸上那僵住的笑容慢慢融化,变成了带着无奈和安抚的神情。
“老古董,”林澈的声音在扭曲的空间里变得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别……哭鼻子啊……”
他用尽全力,在彻底消失前,抬起已经半透明的手,冲着顾迟的方向小幅度地挥了挥。
“等我……”
最后一个字音消散在空气中,林澈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嗡鸣声停止了。
风声重新变得清晰,柏树的沙沙声,远处鸟雀的鸣叫,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仿佛刚才那个鲜活的少年,只是顾迟一场过于真实的幻觉。
顾迟站在原地,一点一点收紧刚刚抓空的手,慢慢的攥成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又是这样,深深的无力感……
墓园的小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他被拉得孤零零的,长长的影子。
半晌,他转身,重新顺着来时路,走回那块黑色的墓碑。
他要等。
不管是一天,一年,还是一个世纪。
他会等着他的朋友,回家。
“林澈。”
尖锐的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将林澈从混沌中唤醒。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熟悉的教室里,鼻尖萦绕着粉笔灰和老旧书本混合的气味。
讲台上,一位大肚腩,polo衫,地中海发型的老师正怒视着他,手里还捏着半截粉笔。周围是同学们压抑的窃笑声。
“林澈!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你都敢给我睡觉!你是不是想上天啊!”
林澈低头,看着自己桌上那张写满了复杂函数的数学试卷,还有右上角“高三(七)班”的字样,彻底生无可恋了。
去顾迟那儿“玩”了一天,又得老老实实回来当高三牲了。
窗外阳光正好,蝉鸣声声,林澈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手边是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还有那熟悉的5年高考3年模拟。
林澈看着那本53,表情苦涩,“果然紫色很有韵味呢,哈哈。”
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窗外,树枝上飞落两只麻雀,它们互相给对方梳理着毛发。林澈轻轻皱着眉头,所以,顾迟那边,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吗……
与此同时,另一个时空……
“我操!”
林澈,一个二十岁的,刚刚结束大二期末考的林澈,正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甩了个七荤八素。
这次的时空穿梭后劲有点猛,强烈的眩晕和反胃感让他干呕了几下……等那阵天旋地转的感觉终于褪去,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