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大展宏图

陈军夹起一筷子热干面，突然嗤笑出声："听说嫂子当年在知青点，光看工分表就能算出全队人的口粮缺口，比算盘还精。" 他的目光扫过占飞娥腕间的疤，"如今这商海里的糊涂账，怕是更难算吧？"

占飞娥低头拌着面，芝麻酱把每根面条裹得油亮，像给银丝缠了层琥珀："账算错了能重算，" 她忽然抬头，眼里漾着楚河的波光，"可人心算错了 ——" 筷子在瓷碗边轻点两下，"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喽。"

这话像颗石子砸进湖心，在餐桌上荡开圈圈纹。曲俊的筷子悬在半空，陈军的笑淡了三分，李世强倒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似的。他突然伸手攥住占飞娥的手，在众人惊掉下巴的目光里，轻轻吻了吻她腕间的疤 —— 那被蚂蟥咬过的印子，此刻泛着淡淡的粉，像朵刚冒头的桃花。

繁花似锦的情人欢乐，跟黄粱美梦似的，醒了啥都没；

相濡以沫的陪伴甜蜜，如春雨润田，渗进骨头缝里。

一个在梦里水乡晃荡，

一个在岁月静好里扎根。

餐厅的吵声忽然远了，只剩热干面的香气在空气里游。李世强心里亮堂得很，不管前头是楚河的清波还是商海的暗礁，只要身边这人还握着他的手，那些以为跨不过的坎，迟早会在时光里长出血肉。张琴的短信、曲俊的算计、陈军的试探，在这场局里，都得慢慢露出原形。

众人动筷时，占飞娥突然指窗外："看，河面上的荷花要开了。" 李世强望去，果然有几支花苞从荷叶里探出来，顶头泛着淡淡的粉。他忽然想起女儿照片里的东湖荷花，想起昨晚占飞娥哼跑调的苏联老歌，想起二十年前在归元寺前的誓言，跟刻在石头上似的。

曾经踏遍芳洲寻寻觅觅，看时光织的彩虹，望流云舞的飘逸。可树荫投下的斑驳影子，不过是串回忆的碎片。风萧萧兮易水寒，万物沉寂不复还。回忆也是伤逝的思绪，全因这缘灭缘起；空气凝固时，再艳的玫瑰也失了意。就算登高远望，风尘里只剩孤单背影，瘦得像张纸。

武昌汉街的玻璃幕墙在十月的日头里闪着冷光，新世纪文化传媒的 logo 在十八层电梯口亮着低调的银，跟块磨砂玻璃似的。曲俊站在落地窗前，看楼下步行街人挤人，手里的清茶早凉透了。烟灰缸里堆着七个烟头，都是今早接完三个催债电话后杵的，跟插了几根香。

"曲总，陈副总到了。" 行政助理小李轻手轻脚敲门，怀里抱的财务报表能压垮人。

黑色真皮沙发上，陈军正用银打火机点第三支烟。他穿件浅灰色定制西装，袖口的法式袖扣闪着微光，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比镜子还亮。见曲俊皱着眉进来，他指了指茶几上摊开的报表："三个月内到期的应付账款两百万，应收账款挂着三百五十万，其中恒远传媒和天楚广告占了大头，俩吸血鬼。"

曲俊扯松领带，一屁股砸在大班椅上："恒远的王胖子上周说要拿两套别墅抵账，那破地段的别墅，送老子都嫌占地方。天楚的李狐狸更绝，说要给我们介绍网红资源顶债，那些妖精能当饭吃？" 他抽出最下面一张纸，"看看这个，这个月离职的应届生名单，六个策划两个文案，全被光谷那边的互联网公司勾走了，一个个跟见了骨头的狗似的。"

陈军弹了弹烟灰："大学生嘛，嫌我们底薪低。不过也好，留下的都是能熬的，是金子总会发光 —— 哪怕埋在茅坑里。" 他突然盯着窗外的梧桐树，"记得去年秋天不？我们在海口头回谈合作，你说要在武汉再造一个新世纪，口气比黄鹤楼还大。"

曲俊笑了笑，目光落在墙上的城市地图上。汉口江汉路的红点特别扎眼，那是他们下周要去谈判的天楚广告总部。去年这时候，他们刚把公司从武汉广场写字楼搬到汉街，谁能想到不到一年，会被三角债拖得跟条死狗似的。

下午三点的会议室，烟雾缭绕得像道观。财务总监老张推了推老花镜："恒远传媒的账期超了四个月，他们自己也被上游供应商告了，焦头烂额。天楚那边..." "天楚在搞直播基地，" 陈军突然插话，"老子让人查过，他们拿我们的策划方案去哄投资人，说要做华中最大的 MCN 机构，脸皮比江汉路的城墙还厚。"

曲俊敲了敲桌子："所以李天楚才一直拖着不给钱，想用空头支票换我们继续给他做方案？当我们是傻子？"

"不止。" 陈军翻开笔记本，上面记的关系网密密麻麻，跟蜘蛛网似的，"恒远的王建国和李天楚是连襟，两家公司互相担保贷了款。现在银行收紧贷款，他们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墙都快拆成筛子了。" 他忽然看向曲俊，"你记得上个月在汉口江滩遇见的那个周律师不？"

曲俊点头，那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律师，是武汉有名的商业纠纷专家，刀快得很。

"她手里有个案子，" 陈军继续道，"天楚的供应商之一，准备以合同欺诈起诉他们。要是我们加入联合诉讼..."

"不行，" 曲俊打断他，"打官司耗时耗力，就算赢了也拿不到钱，白搭功夫。"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李天楚下周约我们去江汉路他们公司谈，说是有新的融资计划，我看是新的忽悠计划。"

陈军笑了："融资计划？怕是想让我们垫资做直播基地的策划方案吧。他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个基地的地块抵押给了三家银行，跟个三姓家奴似的。"

秋分那天，汉街的梧桐树开始落叶。

梧桐叶

　你拨动了我

　　思念的琴声

皓月

　你唱起了我

　　思乡的《秋语》

秋蝉

　你吻湿了我

　　游子的双眸

啊， 可爱的人儿

　 一样的天空下

　　伫立着

　　　你我一样的人

而在汉口这边，曲俊和陈军坐在商务车里，看江汉路的霓虹次第亮起，跟串冰糖葫芦。天楚广告所在的佳丽广场写字楼前，停着两辆奔驰，车身上贴的某网红海报，脸 P 得跟假人似的。

"李总今天派头不小啊。" 陈军理着领带，嘴角勾出点冷笑，跟冰碴子似的。

会议室里，李天楚穿件潮牌卫衣，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金链子，正对着手机直播打赏，笑得跟个傻子。见两人进来，赶紧关掉直播："曲总、陈副总，久等了！来，看看我们的新计划，保证让你们眼前一亮！"

投影仪亮起，PPT 上赫然是 "华中网红经济产业园" 的规划案，其中策划执行部分明明白白写着 "新世纪传媒独家承接"。曲俊注意到，预算表上的策划费用正好等于天楚拖欠他们的 120 万账款，算得真精。"李总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陈军突然开口，"听说贵公司上周刚把青山的仓库抵押了？那破仓库能值几个钱？"

李天楚的笑僵在脸上："陈副总说笑了，我们这是资源整合..."

"整合到要用员工工资抵押网贷？" 曲俊拿出一份文件，"天楚的行政总监是我大学同学，她昨天辞职了，给我发了一晚上的牢骚，说你们连卫生纸都要省着用。"

会议室的温度骤降，跟开了制冷似的。李天楚的手在桌子底下攥得死紧，突然笑道："既然两位这么清楚，那我也直说了。只要你们接下这个方案，前期垫资五十万，我保证三个月内结清所有欠款，还能给你们介绍投资..."

"垫资可以。" 陈军打断他，"但我们要共管项目账户，每笔支出得双方签字确认。另外..." 他推过去一份合同，"我们要天楚的直播基地 5% 的授权作担保，少一分都不行。"

李天楚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你们... 你们这是趁火打劫！"

曲俊站起身："李总，现在整个武汉的商圈都知道天楚资金链断了，跟个漏气的气球似的。要是我们把策划方案泄露给你的竞争对手..." 他指了指 PPT 上的漏洞，"比如这个地块的容积率根本不符合直播基地的要求，市规划局上个月刚改了指标，你这方案就是张废纸。"

......

回到汉街时，已经晚上十点。曲俊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长江对岸的灯光，星星点点跟撒了把盐。陈军靠在沙发上，手机屏幕映出周律师发来的消息："天楚的抵押合同问题大得很，他们隐瞒了地块上的在建工程抵押，是个坑。"

"所以李天楚才急着找我们接盘，想让我们当冤大头。" 曲俊转身，"他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你早就让法务查过了，算得够精。"

陈军掐灭烟头："明天让老张准备两份文件，一份是项目共管协议，一份是律师函。天楚不签，我们就联合恒远的供应商一起起诉，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突然笑了，"对了，恒远的王建国今晚给我打电话，说想拿他在汉口的商铺抵账，那地段倒是不错。"

"商铺？" 曲俊挑眉，"江汉路的商铺？那可是黄金宝地，他舍得？"

"没错。" 陈军点头，"地段是好，就是被银行查封了。不过，要是我们帮他还清抵押贷..."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三角债的死结，或许能从这儿打开个口子。曲俊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在江汉路画了个圈，又在光谷画了个圈："大学生不是想去互联网公司吗？我们在光谷也开个分公司，专门做新媒体策划，正好用天楚的直播资源做噱头，引他们上钩。"

陈军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曲俊，你还记得在海口时说的话不？'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现在，该让那些地头蛇看看，我们从海南来的凤凰，到底能不能在武汉的梧桐树上筑巢，能不能下金蛋！"

窗外，最后一群南飞的燕子掠过天际，消失在城市的灯火里，跟被吞没了似的。曲俊打开手机，给周律师发消息："准备起诉材料吧。" 然后转头对陈军说："明天去光谷那边看看写字楼，顺便招几个有经验的主播运营，我们的新计划，该启动了，再拖就凉了。"

烟灰缸里，烟头明明灭灭，跟商海里那些闪闪烁烁的机遇挑战一个样。而在这十八层的办公室里，两个男人正用智慧和胆识，在这艰难的秋光里，为新世纪传媒谋划着破局之路，跟走钢丝似的。

秋日的天气渐凉，汉街写字楼的中央空调换成了制暖模式，吹得人昏昏欲睡。曲俊刚把领带解开两指宽，行政助理小李就抱着平板电脑冲进办公室："曲总，天楚的法务部凌晨三点发来修订版合同，把授权担保比例改成 3%，还删了账户共管条款，跟我们玩阴的！"

真皮大班桌上的电话几乎同时响起，陈军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跳。曲俊按下免提键，听筒里传来打火机咔嗒声："李天楚找了个香港注册的空壳公司做担保，注册资本才十万港币，够塞牙缝不？"

"玩文字游戏？" 曲俊敲了敲小李递来的合同扫描件，视线落在担保方条款上，"让周律师查清楚这家 ' 亚太传媒投资集团 ' 的底细 —— 对了，恒远的王建国那边有消息没？"

"他下午两点约我们在汉口的商铺见面。" 陈军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车流声，"那栋商铺在江汉路步行街尾端，二楼以上都被银行查封了，就一楼的三家奶茶店还在营业，生意倒不错。"

曲俊起身望向窗外，武昌的梧桐树已经落尽枯叶，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蓝色的天，跟插了把骨头。想起三年前在海口湾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永远绿油油的椰子树，他忽然有点恍惚，跟做梦似的。小李轻声提醒："曲总，十点钟和光谷孵化器的招商会，别迟到了。"

光谷创业街的孵化器里，暖黄色灯光映着满墙的创业标语，看得人热血沸腾。曲俊握着保温杯，听招商经理介绍第三十八层的共享办公区，目光却落在玻璃隔间里正在直播的年轻团队 —— 三个穿卫衣的男生举着补光灯，对着手机大喊 "家人们下单"，跟打了鸡血似的。

"我们给入驻企业提供政策补贴申请、人才招聘对接..." 招商经理的话被陈军打断："我们要整层的独立办公区，带独立空调和门禁系统，共享的不行，太吵。" 他推过去一份设计图纸，"这是我们初步设想的分公司规划，新媒体策划部要隔音直播间，运营部要开放式工位，得按我们的来。"

曲俊注意到招商经理的眼神在图纸上停了两秒，那是他们昨晚熬夜改的方案，特意标了 "承接华中网红经济产业园策划方案"。果然，对方的态度立刻热络起来："要是天楚传媒的配套项目，我们可以给三个月免租期..."

"我们和天楚没有从属关系。" 陈军淡淡一笑，指尖敲了敲图纸上的 "新世纪新媒体"logo，"只是他们的策划案由我们全程执行 —— 对了，你们这儿能代办营业执照不？我们下周就要面试主播运营总监，得抓紧。"

江汉路的百年商铺前，王建国的大肚子卡在旋转门里，进不去出不来，看见曲俊和陈军立刻堆起笑："两位老总快进来，这是我当年花八百万买的铺面，现在银行说只值四百万，黑心肠啊！"

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呀响，跟快散架似的。二楼的房间积满灰尘，阳光从雕花铁窗里漏进来，在满地碎砖上投下斑驳光影，跟幅抽象画。陈军踢了踢墙角的消防栓："抵押给汉口银行的两百万贷款，逾期多久了？老实说。"

"就三个月！真的！" 王建国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突然想起这里禁止明火，又塞回去，"只要你们帮我垫资还清，这整栋楼的产权..."

"我们不要产权。" 曲俊打断他，"恒远欠我们 180 万策划费，加上逾期利息 23 万，合计 203 万。" 他指了指一楼正在营业的奶茶店，"这三家租户的租约还有两年，年租金共计 45 万，我们要租金收益权，抵账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