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一夫当关
书名:夢回天涯路-天涯旅客(風雲際會)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4813字 发布时间:2025-09-19








第六十章.一夫当关

 

曲俊猛地抬脑壳,周教授的话突然从记忆深处冒出来 —— 那老头每次扯到非遗策划案,就像老嫂子念家常,三句不离 "保住老手艺,才算保住城市的魂"。此刻投影仪的冷光在他脸上爬,倒让他想起老爹咽气前的样子,枯手指着窗外:"有些楼拆了能盖新的,可有些东西要是没了,就真成了过眼云烟,抓都抓不住。"

张队长的手机突然跟抽风似的抖,他扫了眼屏幕,猛地站起来:"机场那边炸了锅,龙馨那娘们在安检口想把 U 盘吞了,里头全是新艺诚跟云海阁分赃的账本。" 他瞥着曲俊,嘴角撇出点玩味,"看守所你得跑一趟,苏小姐说有宝贝要给你。"

下午的日头穿过铁窗,在会见室墙上割出一块块格子,倒像老式窗棂的影子。苏小姐套着件素净卫衣,腕子上空荡荡的 —— 那只总晃眼的银镯子没了,倒显得小臂内侧那朵白玉兰刺青活过来了,花瓣上还沾着点灰。她推过个牛皮纸袋,封口的 "戏宝阁" 火漆印跟旧时候的帖子似的:"里头是我妈留给你的信,还有当年你爹帮我们搬文物的图纸,比金子还金贵。"

曲俊拆信封的手跟打摆子似的,泛黄的纸上,苏绣娘的字带着戏台上的韵,一笔一划都透着劲道:"小俊,你瞧见这信时,妈估摸已经去了戏宝阁该待的地方。你爹说,新世纪文化传媒要做的事,是让老手艺活在年轻人眼里,不是锁在保险柜里发霉......"

信纸末尾夹着张老照片,二十年前的曲永进穿着工装,站在上海滩娱乐城后台,旁边是抱月琴的苏绣娘,中间戳着个戴眼镜的小屁孩 —— 正是十二岁的曲俊。陈军突然拍大腿,曲俊以前吹过,说小时候最宝贝的是个刻着白玉兰的木雕笔架,现在还摆在他办公室书架上积灰呢。

"你爹瞅见拆迁队要刨戏宝阁的地基,连夜帮我们转移了一半家当。" 苏小姐望着窗外的梧桐,叶子落得跟断魂似的,"他说,城建工程师的笔,不能光画写字楼的钢筋水泥,还得画戏台子的飞檐翘角,那才叫活着。"

三天后的大清早,东方在公司前台瞅见个匿名包裹,拆了八层油纸才露出个檀木盒,里头躺着半枚碎了的白玉兰胸针,附言条上用戏腔写着:"水袖遮不住真容,商海淹不没初心。—— 致新世纪的追光者。" 字里行间还飘着点胭脂味。

海口的海风裹着咸腥味,漫过骑楼老街的石板路,跟泼了桶海水似的。金夫套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胳肢窝夹着笔记本,正穿过解放西路的霓虹 —— 那光晃得人眼晕,跟醉汉的脸似的。刚采访完秀英港的码头工人,袖口还沾着海盐味,咸得能炒菜。作为《海口日报》社会版的老油条,他早习惯了在半夜的城市里瞎逛,专捡那些被月光压在底下的故事。

"椰影摇曳" 夜总会的霓虹灯在街角眨眼睛,金属门把手上还留着前一个客人的体温,黏糊糊的。金夫一推开门,电子舞曲跟浪头似的拍过来,镭射灯在舞池里乱劈,把人影切成一块一块的。他熟门熟路绕开扭得跟麻花似的人群,刚要往吧台挪,东边卡座突然飘来声跟猫叫似的惊呼。

四个穿花衬衫的瘪三正围着个女的,其中一个的爪子都快摸到人家腰眼里了。那女的背靠着沙发,细花 T 恤裹着的肩膀抖得跟秋风里的叶子,低腰牛仔裤挂在胯骨上,露出点白花花的肉。"莫这样......" 她的声音被音乐撕得稀碎,等有个男的指尖划过她胸脯时,终于炸出声尖叫,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金夫的记者本能跟打了鸡血似的窜上来。他瞅见这伙人腰上若隐若现的刺青,动作溜得跟练过似的 —— 绝不是普通醉鬼撒野。眼看有个家伙扬手要扇巴掌,金夫已经冲过去,手腕一扣就攥住对方的胳膊肘:"兄弟,喝高了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常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煞气。

四个男的同时转头,醉眼朦胧里透着点警惕。金夫趁机把女的拉到身后,瞥见她手腕被捏红了,套着串掉色的银手链,吊坠是只缺了翅膀的蝴蝶。"我们哥几个跟妹子逗乐子,你算哪根葱?" 带头的晃着酒瓶,玻璃碴子混着酒液在灯底下闪,跟刀子似的。

金夫掏出记者证,红封面在光线下贼扎眼:"《海口日报》的,要不咱去派出所接着唠?" 他眼梢扫过对方绷紧的肩膀,余光瞥见女的蜷在沙发角,手指头无意识地绞着牛仔裤脚,跟抓救命稻草似的。四个男的交换个眼神,骂骂咧咧地撤了,临走还故意撞了下金夫的肩膀 —— 力道轻得跟挠痒似的。

"没事吧?" 金夫转身才看清女的脸。巴掌大的瓜子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唇白得跟纸似的,偏生美得扎眼。她抬头望他,眼神里又怕又感激,胸脯跟拉风箱似的起伏,T 恤领口露出点锁骨链,闪着细光。

"谢...... 谢谢。" 她的声音带着海南话特有的软绵尾音,手指头死死攥着沙发上的流苏。金夫瞅见她牛仔裤腰带扣坏了,全靠松紧带吊着,膝盖磨得发白,跟打了补丁似的。"我叫金夫,跑新闻的。" 他扯下外套披她肩上,布料上还沾着点烟味,"要送你回家不?"

女的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摸着外套袖口的补丁:"我...... 我住海甸岛。" 她突然盯着金夫笔记本露出来的采访笔记,眼神顿了下,"你要是记者...... 能不能帮我个忙?" 话没说完,眼泪又涌出来,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

金夫递过纸巾,手指头碰到她冰凉的指尖。舞池的光忽明忽暗,他看见她手腕内侧有块淡褐色胎记,像片缺了角的枫叶。"别急,慢慢说。" 他抽出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可瞅见她哆嗦的眼神,又默默合上了,"要不,等你想说了再说。"

夜总会空调开得足,女的裹紧外套,突然扯出个苦笑:"他们是追债的。" 她指尖划过锁骨链,那里有道浅粉色的疤,"我爸在工地上摔断了腿,借了高利贷......" 声音突然卡住,她低头咬着嘴唇,牛仔裤上的金属铆钉在灯底下泛着冷光。

金夫的手指头在笔记本上停住。跑社会版这些年,这种故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可此刻女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偏生让他胸口发闷。他摸出手机:"我送你回去,地址报来。" 这次没问,直接下命令。女的犹豫下,报出海甸岛五西路的地址,声音轻得像片掉在沙滩上的椰叶。

出夜总会时,海风掀起女的衣角。金夫瞅着她单薄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武昌火车站,曲俊和陈军拎着箱子转身的瞬间。那会儿他们刚创业失败,海口的太阳把俩小伙的脸晒得金灿灿的,如今倒只剩他和徐劲松、周福海守着这座潮乎乎的城市。

出租车在滨海大道飞跑,路灯的光一道接一道扫过女的侧脸。她靠在车窗上,望着远处世纪大桥的灯,突然轻声说:"我叫王琼芬。" 声音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刚才那些人,是海天小额贷款公司的。他们...... 每个月都来缠我。"

金夫的笔尖在本子上沙沙响,记下 "海天小贷" 四个字。后视镜里,他看见王琼芬低头摆弄那串银手链,缺了翅膀的蝴蝶吊坠在路灯下忽明忽暗。车窗外,秀英港的灯塔一闪一闪,像这城市没闭过的眼,瞅着无数个在黑夜里瞎撞的魂。

两周后的一个午后,金夫正在报社校稿子,窗外突然下起太阳雨。他揉着发酸的脖子,听见前台小妹喊:"金记者,有人找!" 抬头就看见王琼芬站在玻璃门那儿,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水洼。

她穿件玫瑰色衬衫,领口敞着点,露出细脖子,下身是条白色喇叭裤,裤脚沾着点泥星子。比起上次,气色好点了,可眼底的青黑藏不住,整个人像朵被雨打蔫的玫瑰。"金记者......" 她看见金夫,嘴唇轻轻哆嗦,手指头把伞柄攥得发白。

"叫我金夫就行。" 金夫递过纸巾,注意到她没戴那串银手链,换了条红绳。茶水间里,阳光透过雨帘洒在她肩上,玫瑰色衬衫被雨水洇湿一块,倒显得脸色更白了。"我...... 我摸着他们的底细了。"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海天小贷的老大,是个叫 ' 刀疤刘 ' 的混混。"

金夫接过资料,纸上歪歪扭扭记着几个地址人名,还有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里戴鸭舌帽的男的嘴角有道疤,跟爬了条蜈蚣似的。"你咋摸到的?" 他语气里有点惊讶,这些东西,普通姑娘哪那么容易弄到手。

王琼芬低头盯着茶杯,水面漂着几片茶叶:"我去他们公司楼下蹲点......" 她指尖划过牛仔裤口袋,那里有道新划痕,"有天看见那个刀疤刘打一个老奶奶,就因为她孙子欠了五百块......" 声音突然哽住,她抓起茶杯猛灌一口,被烫得直吸气。

金夫递过凉水,碰到她指尖的老茧。作为记者,他本能地开始捋线索:海天小贷搞高利贷、暴力催收,受害者里有王琼芬这样的普通人家。他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记满这三个月接到的投诉电话,大多是琼北来的农民工家庭。

"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金夫关掉录音笔,声音放软了,"从你爸受伤开始。" 王琼芬抬头,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记者证上,好像终于打定主意。

"去年冬天,我爸在西海岸工地扛水泥......" 她手指头无意识地摸着红绳,"钢管架突然塌了,他从三楼摔下来,脊椎断了。" 她眼神空了,好像又看见那个下冷雨的清晨,医院走廊里呛人的消毒水味,"工地老板赔了两万块就没影了,我妈还有糖尿病......"

金夫瞅着她卷起的袖口,手腕内侧的枫叶胎记在太阳下发白。她从牛仔裤后兜掏出皱巴巴的病历本,首页 "强直性脊柱炎" 那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他们说,借一万块每天只要五十块利息......" 王琼芬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利滚利,三个月就滚成八万了......"

办公室空调嗡嗡响,金夫突然想起那个在码头自杀的老爹,也是因为高利贷。他笔尖在纸上狠狠划过去,记下 "套路贷"" 暴力催收 " 这些词。等王琼芬说到那些人往她家泼红漆时,他看见她牛仔裤膝盖的磨痕,突然明白那不是洗出来的,是被人按在地上蹭出来的。

"那天在夜总会......" 王琼芬突然抬头,眼里闪过点怕,"他们说要把我卖到三亚的夜总会......" 她手指头死死绞着红绳,指节都白了,"金夫,你能帮我吗?" 声音里带着最后的指望,像快淹死的人抓着根稻草。

金夫望着她玫瑰色衬衫上的褶子,想起上次在夜总会看见的那串缺翅膀的蝴蝶手链。他忽然懂了,这看似柔弱的姑娘,早就在生活的浪里磨出了硬壳。"这报道我会跟进。" 他合上笔记本,声音里带着从没这么硬气过的坚定,"但你得答应我,别再自己去蹲点,玩命呢?"

窗外的太阳雨停了,彩虹挂在世纪大桥上头。王琼芬起身要走,白色牛仔裤在太阳底下泛着柔光。走到门口,她突然转身:"金夫,你为啥帮我?" 语气里有点纳闷,好像早习惯了这世界的凉薄。

金夫瞅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想起曲俊和陈军走时说的话:"我们去武汉重新来,你和劲松留在海口,帮我们瞅着这城市的月亮。" 他笑了笑,手指头敲了敲胸前的记者证:"因为总得有人替月亮底下的影子说句话。"

王琼芬愣了下,嘴角微微翘起来,转身走进阳光里。玫瑰色衬衫在街角闪了下,就混进人堆里了。金夫翻开笔记本,在 "王琼芬" 三个字旁边画了片枫叶,笔尖落下时,窗外的凤凰花正簌簌地落在她走过的路上。

凌晨三点的海甸岛巷子泡在墨汁里,金夫的运动鞋踩过积水,发出细碎的响。他贴着斑驳的墙根挪,手机屏幕上是王琼芬发的定位 ——"海天小贷" 在巷尾铁皮屋里藏着秘密账本。今晚是十五,按道上的规矩,催收队会去妈祖庙拜完神再算钱。

铁皮屋的门虚掩着,煤油灯的光在墙上投着晃悠的人影,跟皮影戏似的。金夫从牛仔外套内袋摸出微型摄像机,镜头对准松木桌上堆的账本。封面用红笔写着 "福星金融",翻页声里他瞅见些要命的东西:月息 38% 的 "工薪贷"、先扣 30% 手续费的 "急用金",还有二十多个红圈标着的名字 —— 都是逾期没还的倒霉蛋。

"刀疤刘今晚去码头接货。" 王琼芬的短信突然震了下,金夫手一抖,摄像机差点掉地上。他听见里屋传来钥匙转的声音,赶紧猫腰躲进堆旧轮胎的黑影里。两个穿黑背心的男的推门进来,其中一个袖口滑下来,露出小臂上的蝎子刺青 —— 正是夜总会动手那货。

"姓王的那妞最近跟着记者瞎逛。" 其中一个往地上啐了口痰,铁皮屋顶的雨水正巧滴在账本上,"刘哥说再搞不定,就把她送新港渔排,让那些船老大尝尝鲜。" 俩人大笑着翻账本,金夫攥紧摄像机,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他看见账本第 47 页,王琼芬她爹的名字旁边画着骷髅头,欠款金额已经滚到十五万了。

暴雨来得跟强盗似的,铁皮屋顶噼里啪啦响得跟敲鼓。金夫趁机溜出巷子,手机在裤兜震,是医院发来的催款短信:王琼芬她爹的治疗费已经拖了三天。他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工资条,这个月的稿费刚够垫半个月。路过骑楼底下,看见墙根蜷着个穿校服的姑娘,脚边摆着 "妈妈治病" 的纸牌 —— 跟王琼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惨。

周六上午,金夫揣着摄像机素材闯进刑警队。负责接待的陈警官看完录像,脸沉得跟要下雨:"这种套路贷我们盯了三个月,就差账本当证据。" 他敲了敲桌上的立案申请书,"你说的那个王小姐,敢出庭作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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