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寂寥，唯有水珠从岩缝滴落的嗒嗒声，以及少年压抑不住的、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林枫盘坐在冰冷的石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汗水混着血污，从他苍白的皮肤下不断渗出，将破旧的衣衫浸透，又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他体内，那场毁灭与新生的拉锯战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

暗红晶体沉寂在丹田，不再狂暴喷发能量，但那些自行散逸出的气流，依旧灼热而霸道。林枫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们，如同驾驭着一匹随时可能脱缰的烈马，在残破不堪的经脉中艰难运行。

每一次循环，都像是在用烧红的烙铁熨过经脉，剧痛钻心。新生的经脉壁在毁灭中不断被撕裂，又在那丝微弱的生机作用下勉强愈合，变得比之前更加宽阔、更加坚韧，却也留下了无数细微的、如同火焰灼烧过的暗红色痕迹。

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肉身的力量正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增长。五脏六腑的伤势也在那毁灭性力量的“灼烧”和生机的滋养下，缓慢修复，断骨处传来麻痒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当日光再次从头顶岩缝投入，变为冰冷的月辉时，林枫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噗！

他张口喷出一小口淤积的暗黑色血块，胸口的闷痛顿时减轻了大半。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浮，但那双眸子里的神采，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深处一点冰冷的锐芒，凝而不散。

“这烬灭之力，果然诡异…”林枫内视着体内那缕壮大了一丝的暗红气流，以及经脉壁上那些诡异的痕迹，心中凛然。

这力量霸道绝伦，修炼方式更是近乎自残，但效果却也出奇的好。短短一日夜的疗伤和修炼，他肉身的强度，恐怕已经堪比淬体境六七重的武者，而且还在缓慢提升。

只是，丹田依旧空荡，没有半分元力波动。在外人看来，他依然是个毫无修为的“废人”。

“必须尽快找到更多关于这晶体和烬灭之力的信息…”林枫摩挲着怀中那块冰冷的黑色残图，目光闪烁。林枭派人杀他，却随身带着这神秘碎片，此物绝非寻常。

但他现在如同无头苍蝇，毫无线索。

继续留在野外，不仅危险，而且于修炼无益。他需要资源，需要信息，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来提升实力。

加入一个宗门！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并且愈发强烈。

只有宗门，才能提供资源、功法、以及庇护。哪怕只是一个没落的小宗门，也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

而距离青阳城最近，并且近期正在招收弟子的宗门，便是位于黑云山脉另一侧的——天枢宗！

一个早已没落、据说连宗主都只是化龙境初期、在周边宗门夹缝中艰难求存的小宗门。但也正因其没落，考核或许不会那么严格，更适合他隐藏秘密，混入其中。

心中既定，林枫不再犹豫。

他撕下身上最破烂的布条，将胸口和右臂的伤处重新仔细固定好。又将剩下的最后一点干粮碎末就着岩缝渗出的冷水吞下，勉强果腹。

然后，他站起身，走出这处暂时的容身之所，辨明方向，朝着记忆中天枢宗所在的方位，再次踏上了路途。

……

两日后。

黑云山脉外围，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地带。

一座略显破旧的山门矗立在山谷入口，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古字——“天枢”。山门后，是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没入云雾之中，依稀可见远处山腰间几座古老的殿宇楼阁，虽气势犹存，却难掩几分萧索。

这里，便是天枢宗所在。

此刻，山门前的一片空地上，熙熙攘攘聚集了数百人。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以及一些陪同而来的家族长辈。人声鼎沸，充斥着兴奋、紧张和期待。

今日，正是天枢宗三年一度开山收徒的日子。

与青阳城那等大城的繁华相比，与云霞宗那等大宗门收徒时的盛况相比，天枢宗的考核现场，显得寒酸了许多。来的也多是附近城镇小家族的子弟，或是些毫无背景、渴望一步登天的散修少年。

人群边缘，林枫静静站立。

他换上了一身从某个无人村落“借”来的粗布麻衣，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脸上刻意沾染了些许尘土，掩盖了过于苍白的脸色，但那双过于平静冰冷的眼睛，依旧让他与周围那些兴奋雀跃的少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毫无修为的凡人，默默观察着。

考核似乎尚未正式开始，几名穿着天枢宗服饰的外门弟子懒洋洋地维持着秩序，眼神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偶尔扫过下方那些忐忑的少年，嘴角带着淡淡的嘲弄。

“肃静！”

突然，一声清冷的喝声从上方传来。

只见石阶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身影。

居中一位，是一位身穿灰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其气息浑厚，赫然是一位神宫境的高手！他身旁，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神色却有些冷淡的蓝衣女弟子，以及一位抱着胳膊、面带不屑笑容的锦衣青年弟子。

强大的威压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全场，原本喧闹的空地立刻鸦雀无声。所有少年都敬畏地望向那三道身影，尤其是那位灰袍老者。

“本次天枢宗收徒考核，现在开始。”灰袍老者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老夫姓赵，忝为外门长老，负责此次考核。规则很简单。”

他目光扫过下方：“第一关，登天枢阶。”

他指向身后那蜿蜒向上、仿佛直达云霄的古老石阶：“此阶共九百九十九级，内含阵法，越往上，压力越大，考验尔等毅力、心志以及对天地灵气的亲和度。日落之前，登上六百阶者，方可进入下一轮。”

“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早已迫不及待的少年们顿时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嗷嗷叫着冲向那石阶，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登！

一时间，石阶上人影攒动，元力波动此起彼伏。

林枫混在人群末尾，并不争先，也不落后，随着人流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脚步落下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而下，仿佛身上突然多了几分重量。同时，空气中弥漫的天地灵气，似乎也变得活跃了几分，试图钻入体内。

果然有阵法。这压力对拥有烬灭之力淬炼过的肉身的他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于灵气亲和…他根本无需吸收灵气。

他步伐稳定，不疾不徐地向上攀登。

前方，很快便出现了差距。

一些修为扎实、心志坚定的少年，很快脱颖而出，速度不减地向上冲去。而那蓝衣女弟子和锦衣青年，则早已身影如风，远远地将众人甩在身后，显然修为远超同侪。

更多少年则开始速度放缓，额头见汗，呼吸急促，显然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哼，一群废物！”那锦衣青年偶尔回头，看到下方如同龟爬的大部分人，嘴角不屑更浓。

林枫依旧保持着匀速，面无表情地超过一个又一个艰难前行的少年。

一百阶…两百阶…三百阶…

压力逐渐增加，到了四百阶以后，许多开元境初期的少年已经举步维艰，每上一阶都如同背负巨石，脸色煞白，甚至有人承受不住，直接被阵法弹飞出去，淘汰出局。

林枫却依旧感觉轻松。他的肉身强度，远超这些普通少年。那点压力，对他而言如同清风拂面。

他的异常，很快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咦？那小子…好像没有元力波动？”

“怎么可能？没有修为怎么可能走到这里还如此轻松？”

“怪胎…”

一些被超过的少年看着他轻松的背影，面露惊疑。

就连石阶上方，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赵长老，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林枫身上，闪过一丝诧异。

五百阶…五百五十阶…

到了这个高度，还在坚持的少年已经不足五十人，个个都是开元境中期以上的好手，但也都气喘吁吁，速度大减。

唯有林枫，依旧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汗都没出多少。

这诡异的情景，让那锦衣青年和蓝衣女子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几眼，眉头微皱。

六百阶！

林枫一步踏过六百阶的界限。此处压力已然不小，但他只是身体微微一顿，便适应下来。

他环顾四周，到达此处者，已不足二十人。

日落时分将至。

赵长老的身影出现在六百阶的平台之上，目光扫过成功抵达的十几名少年，在看到林枫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恭喜你们，通过第一关。”赵长老声音依旧平淡，“休息一炷香，准备第二关考核。”

通过考核的少年们纷纷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服用丹药恢复元力。

唯有林枫，独自站在平台边缘，望着下方蜿蜒的石阶和远处苍茫的山峦，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锦衣青年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敌意：“小子，藏得挺深啊？哪家的？用的什么秘法掩盖修为？”

林枫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锦衣青年没来由地心头一窒。

“散修，林枫。”

他吐出四个字，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到一旁，闭目养神。

锦衣青年碰了个软钉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冷哼一声：“装神弄鬼！待会儿第二关，看你原形毕露！”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

赵长老再次开口：“第二关，测灵根，验天赋。”

他袖袍一挥，平台中央，一座半人高的古朴石碑缓缓升起，石碑光滑如镜，顶端镶嵌着九颗黯淡的星辰。

“将手按在测灵碑上，注入你们的元力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