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最是刺骨，残月西沉，星光黯淡。

一支三十人左右的队伍，沉默而艰难地行进在荒芜的野狼原上。

队伍拉得很长，脚步声杂乱，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声和伤员偶尔忍不住的呻吟。

这就是林烨刚刚接手、临时拼凑起来的溃兵小队。

林烨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搀扶着拄着树枝、每一步都咬紧牙关的陈石头。

张铁则由另一个伤势稍轻的士兵搀扶着。

老韩如同幽灵般游离在队伍前后左右数十步的距离，时而消失在地平线下，时而出现在侧翼的高地上，警惕地侦查着一切风吹草动，用手势引导着队伍避开可能的风险。

虽然有了明确的方向（黑石寨）和暂时的领头人，但队伍的士气依旧低迷。

饥饿、干渴、伤痛、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慢着每一个人的脚步。

林烨看着这支萎靡不振的队伍，眉头紧锁。

光是赶路就已经如此艰难，一旦遭遇小股狄兵，恐怕立刻就会溃散。

必须想办法提升队伍的状态，至少，要减少非战斗减员。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兵。

许多人伤口只是胡乱用脏布条包扎，已经渗出脓血；很多人嘴唇干裂起皮，眼神因脱水而显得有些呆滞；

更严重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在不停地咳嗽，呼吸声粗重，显然是在寒冷的夜晚和疲惫、压力下，身体抵抗力下降，出现了病症的雏形。

这样下去不行！没被狄兵杀死，也要被伤病拖垮！

现代医学的基本常识在他脑海中浮现：伤口感染、水源污染、环境卫生恶劣、人群聚集……这些都是瘟疫滋生的温床！

在古代战场上，因病减员的人数往往远超战损！

必须做点什么！

他想起系统界面上那10点刚刚获得的战功。

列表里有【初级防疫手册】需要15点，他不够。

但他有来自现代的知识！

他加快几步，走到队伍中间，提高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沉稳有力：“大家停一下！原地休息一刻钟！”

队伍缓缓停下，士兵们或坐或躺，大口喘息，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林烨走到那个原队正——名叫王奎的汉子面前。

王奎腿上也有伤，但比张铁轻些，此刻正龇牙咧嘴地揉着伤处。

“王队正，”林烨沉声道，“这样下去不行。弟兄们的伤再不处理，会烂掉。很多人也在发热咳嗽。”

王奎苦笑一声：“林头儿，俺知道……可这荒郊野岭的，要药没药，要郎中没郎中，能有啥办法？”

他和其他人一样，对伤病的态度近乎麻木，认为这就是命。

“没有药，有办法比没办法强！”林烨语气斩钉截铁，“你找几个还有力气的弟兄，听我安排！”

王奎看着林烨坚定的眼神，又想起他之前拿出的食物和水，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希望，连忙点头，叫来了三四个看起来还算精神的士兵。

林烨开始下达一系列在众人看来颇为奇怪的命令：

“第一，去找干柴，生几堆火，不要太大，但要烧旺！烧开水！”他拿出自己仅剩的两个水囊和从溃兵那里收集来的几个皮囊，

“把所有水囊都灌满水，放在火边烧开！记住，以后只要条件允许，喝水必须喝烧开过的水！这是命令！”

喝开水？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喝水还要烧开？多麻烦？但看着林烨不容置疑的表情，还是照做了。

“第二，”林烨指向不远处一条几乎干涸、只剩泥泞水洼的小溪流，

“谁都不准直接喝那里的生水！那是死水，脏！想喝水，等烧开的！”

“第三，有伤的弟兄，互相帮忙，把之前包扎的脏布条都解下来！用烧开后又放凉的水，仔细冲洗伤口！尽可能把脓血和脏东西洗掉！”

他将自己备用的一份【基础伤药】递给王奎，

“这点药粉不多，优先给伤口最深、溃烂最厉害的弟兄用，均匀撒一点，能救一个是一个！然后，用洗干净、用火烤过的布条重新包扎！”

他示范着将一些从死者身上搜集的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放在火边烘烤消毒。

士兵们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指令，都觉得有些多此一举，甚至荒唐。

伤口碰水？那不是更糟？布条还要烤？水一定要烧开？

就连王奎也面露难色：“林头儿，这……弟兄们怕是不习惯，而且也太费功夫了……”

“费功夫比送命强！”林烨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严厉起来，

“你们想伤口烂掉，发烧烧死，或者拉肚子拉到脱力，被狄兵轻易追上砍死吗？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这是军令！”

他搬出了“军令”二字，加上他之前积累的一点威信，众人虽然疑惑，但还是动了起来。

生火、取水、烧水、清洗伤口、烘烤布条……队伍第一次有了除行军之外的有组织活动。

老韩侦查回来，看到这一幕，眼中再次闪过讶异。

他默默地看着林烨指挥若定，看着士兵们虽然笨拙但认真地执行着那些“奇怪”的命令，没有出声干涉，只是找了个高处坐下，擦拭着他的短弓，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林烨身上。

过程确实繁琐，而且烧开的水很快喝完，无法满足所有人。

清洗伤口时，没有麻药，只能用冰冷的开水硬冲，疼得一些士兵龇牙咧嘴，惨叫连连，引来不少抱怨。

但林烨丝毫不为所动，严格监督。

他甚至亲自为一个年纪很小、伤口已经发黑发臭的小兵清洗。

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少年痛苦的表情，让周围一些抱怨的士兵闭上了嘴。

当那份珍贵的药粉被均匀地撒在几个最严重的伤口上，带来一丝清凉、疼痛稍减时，那几个士兵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感激的神色。

重新用干净布条包扎后，虽然不可能立刻好转，但至少感觉清爽了许多，不再被肮脏的绷带糊着。

接着，林又开始强调纪律：“以后宿营，排泄必须到指定的下风向远处挖坑解决，之后掩埋！不准随地大小便！不准乱扔垃圾！所有废物尽量焚烧！”

他又让士兵们尽量互相拉开一点距离休息，避免挤在一起呼吸浑浊的空气。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休息的时间被大大拉长，但整个队伍的精神面貌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改变。

不再是完全的绝望和麻木，多了一点……秩序感？以及对“活下去”这件事更具体的努力。

当然，质疑和抱怨依然存在，尤其是那些没分到药粉、觉得清洗伤口白受罪的士兵。

但林烨用强硬的姿态和“军令”压了下去。

休息结束，队伍再次出发时，速度并没有加快多少，但咳嗽声似乎稍微减少了一些，伤员们的痛苦表情也缓和了些许。

中午时分，老韩找到了一小片有稀疏灌木和岩石遮挡的相对隐蔽地点，下令短暂休整，并允许大家去附近寻找一切可食用的东西——野果、草根、甚至昆虫。

然而收获寥寥。这片土地早已被战争和逃难的人群反复蹂躏。

看着士兵们饿得发绿的眼睛，林烨知道，食物是下一个必须解决的巨大难题。他那点干粮早已分光。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被林烨亲自清洗伤口的小兵，忽然怯生生地走到林烨面前，手里捧着几颗灰扑扑、不起眼的块茎植物，小声道：

“林……林头儿……这个……这个好像能吃，我老家荒年时有人挖过这个吃，叫……叫土芋头？就是吃了容易胀气……”

林烨接过一看，心中一动！这似乎是某种野生芋类？他尝试用系统查询，但系统并无反应。

他仔细回忆现代知识，确认这类块茎大多煮熟后可食用，但很多确实含有刺激物质，必须彻底加热。

“你做得很好！”林烨鼓励地拍了拍小兵的肩膀，然后立刻召集人手，

“快！多找找这种植物的藤蔓，往下挖！注意别挖错了！”

很快，士兵们挖出了不少这种块茎。虽然个头很小，数量也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林烨再次下令：“生火！把这些块茎彻底烤熟或者扔进水里煮烂！必须熟透才能吃！”

当烤熟（煮）的、散发着淡淡植物清香的块茎分到每个人手中时，虽然依旧吃不饱，但至少缓解了那磨人的饥饿感，没有人出现不适。

这一刻，许多士兵看向林烨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最初的怀疑、敬畏，到现在的信服甚至依赖。

他不仅带着他们走，告诉他们方向，还在想办法解决受伤和饥饿这些最实际的问题！

而且他的办法，虽然奇怪，但似乎真的有用！

老韩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林烨用超越这个时代的卫生观念和组织能力，一点点地将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从死亡边缘拉回一点。

他锐利的目光中，欣赏之色越来越浓。

傍晚，寻找宿营地时，林烨不再仅仅考虑隐蔽，而是特意选择了一处靠近活水水源（一条细小但流动的溪涧）且地势稍高、相对干燥的地方。

他再次严格执行了取水烧开、指定区域排泄、处理垃圾、保持间距等一系列规定。

虽然依旧疲惫不堪，但这一夜，队伍中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声，明显比前一夜减少了许多。

【叮！宿主通过推行基础卫生防疫措施，有效降低了队伍疾病发生率，非战斗减员风险显著降低。获得文明点数：1。当前文明点数：1。】

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

林烨微微一怔。文明点数？这还是他第一次获得除了战功点之外的奖励。

是因为他的行为符合了“传播知识，提升文明”的系统使命吗？

虽然只有1点，而且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他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望着星空，虽然身体极度疲惫，但心中却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这不是个人的死里逃生，而是通过自己的知识和决断，真正影响和改善了一群人的处境。

现代卫生观念，在这片古老而残酷的战场上，如同一点微弱的星火，开始悄然散发它的光和热。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但此刻，他对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更加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