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是断墙上的“不降”,有的是巷口地砖缝里的“我在,我一直都在”,甚至有母亲临死前用指甲在儿子掌心划下的“记住”。
此刻,全都成了碑。
一根根地书碑拔地而起,如同大地长出的骨刺,精准扎入虚塔欲落之处的地脉节点。
它们不华丽,不恢弘,却带着亿万民心的执念,硬生生将那规则之种的落点,撕出无数裂痕。
天穹之上,第九虚塔投影微微一滞,仿佛被无形之手抵住咽喉。
萧辰负手而立,看着这一幕,眸光深邃。
真正的战争,不在天上,而在人心深处。
而在城北废墟一角,苏清雪盘坐于默言树残根旁,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她已切断五感,唯靠“心听”感知天地。
风停了,声灭了,可她听见了,
地脉极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低语。
微弱,沙哑,像是无数被抹去名字的亡魂,在黑暗中轻轻呼唤着同一个字。
苏清雪盘坐于默言树残根旁,五感尽断,唯有一缕心神如丝如缕,沉入地脉最幽暗的深渊。
风不动,叶不摇,她的呼吸几乎与死寂无异,可就在那万籁俱灭的深处,她听见了,
一声又一声,微弱却执拗的低语。
不是来自耳边,而是从血脉里、从骨髓中、从这片东荒大地每一寸被封印的土壤下,缓缓升起。
那是无数曾开口言说、却被抹去姓名、焚毁痕迹的亡魂,在黑暗中用最后一丝执念轻唤同一个字,
“记。”
记住我曾存在。
记住我曾抗争。
记住我,不要让我消失。
苏清雪指尖微颤,心头如遭重锤。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被抹杀的名字,并非真正湮灭,而是沉入了地脉,化作东荒最深的痛楚与呐喊。
而今,这股力量正因虚塔降临而苏醒,渴望被回应,渴望被命名。
她咬破舌尖,鲜血迸出,瞬间在识海中凝聚成一道血符。
她以魂为纸,以血为墨,逆溯文道本源,一笔一划,重绘《失名录》最后一卷。
“凡曾言者,皆有名。”
九个字,如九道惊雷,在她识海炸响。
每一个字落下,都似唤醒千百亡魂的残魂碎片。
当最后一个名字刻入虚无,
默言树残根猛然震颤,九道血藤破土而出,如九条觉醒的古龙,蜿蜒盘旋,直插大地九方节点。
它们精准缠绕住九大地书碑基座,藤脉如筋络相连,瞬间构筑出一座横跨地脉的“血脉共鸣阵”。
阵成刹那,天地变色。
第九虚塔投影正欲沉降,触及阵法边缘的瞬间,竟如烈火遇冰、毒蛇遇阳,发出刺耳的嘶鸣!
那漆黑如渊的塔影剧烈扭曲,仿佛被无形之力狠狠撕扯,轨迹偏移,悬停于半空,再难寸进!
就在这死寂与轰鸣交织的刹那,一道身影缓步走入地书阵中央。
是萧辰。
他神色平静,仿佛眼前这惊天变局不过是春风拂面。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普通竹笔,笔身斑驳,毫毛稀疏,正是小尘昔日守庙时所用之物。
无灵力,无铭文,平凡得连三岁孩童都可随手折断。
可萧辰却将它轻轻托起,如同捧起万古文脉的火种。
他没有写字。
而是将笔尖朝下,缓缓插入第九虚塔预定落点的泥土之中。
笔入土三寸,天地骤然一静。
下一瞬,
共鸣起!
方圆千里之内,无数百姓家中悬挂的旧笔、残墨、破砚,竟齐齐震颤!
墙角蒙尘的砚台无风自动,祖传的狼毫笔毫光乍现,就连被孩童折断丢弃的铅条,也在泥地中嗡鸣不止!
更有无数人家的墙壁上,浮现出淡淡字迹,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家祭无忘告乃翁。”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那是他们祖辈曾被焚毁的诗稿、家训、遗书,在血脉的呼唤下,一一重现!
萧辰立于阵心,望着这片觉醒的文脉大地,唇角微扬,声音轻得如同低语,却似惊雷滚过天地:
“你们封得住活人的嘴,可封不住,”
“血脉里的笔。”
虚空震颤,第九虚塔投影终于停滞,悬于半空,如坠泥沼,再难下沉。
天地间陷入诡异的宁静,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而在无人察觉的神魔客栈最深处,系统界面悄然浮现一行金光文字:
【源点+9821】
【检测到‘集体意志共鸣’,触发隐藏成就:‘万口成书’】
【解锁新功能:言灵回廊(可储存并复现历史名言之力)】
萧辰眸光微闪,指尖轻抚系统界面,唇边笑意渐深。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悄然打开神魔客栈系统界面,目光落在新解锁的的新功能上。
【言灵回廊】
收录万古名言,可召唤其意志投影,短暂影响现实规则。
“有意思。”他低笑一声,眸光幽深如夜海,“他们以为烧尽诗书便可抹去思想?可思想从不在纸上,在人心里,在血脉中,在每一句不肯咽下的呐喊里。”
心念一动,他调出第一条录入语录。
那是千年前,蜀汉丞相卧病军中,提笔写下的遗志残章。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亮·《出师表》】
话音未落,虚空震颤!
一道青灰色虚影缓缓浮现于阵法上空。
那人披羽扇纶巾,面容清癯,双目闭合,却自有浩然正气弥漫四方。
虽无言语,但一股凛然不可犯的信念之力如潮涌起,直冲九霄!
刹那间,第九虚塔边缘翻滚的黑暗气流竟如冰雪遇阳,发出滋滋声响,迅速退缩!
原本凝实如铁的塔身出现细微裂痕,仿佛承受着无形重压。
萧辰望着那道身影,
“不是我要战。”他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是千百年来,所有不肯低头的人,都在帮我。”
小尘跪伏在《万民心史》残卷前,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他曾是文庙守夜人,亲眼见过多少典籍焚毁、学者喋血。
他曾以为文道已绝,人心已哑,可今日,一支旧笔唤醒万家墨魂,一句遗言逼退天命之塔!
他猛地咬破手指,鲜血淋漓地抓起断笔,在残卷上奋笔疾书:
“今日之后,东荒无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