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暗夜围猎与心跳咫尺
“影”组织放出的鱼饵，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在暗处炸开了锅。
丞相府书房内的气氛，已从震怒转为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谢弼像一头被困的衰老雄狮，眼中布满血丝，来回踱步。
“必须确认！必须灭口！”他声音嘶哑，几乎是在低吼，“那个活口绝不能落到萧衍或者‘影’的手里！他知道得太多了！组织在京城一半的暗线他都知道！”
幕僚脸色发白：“相爷，这明显是个陷阱！‘影’故意放出消息，就是等我们自投罗网！西郊废砖窑那种地方，易守难攻，更便于设伏……”
“陷阱又如何？！”谢弼猛地停下，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否则我们都得死！组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暴露的隐患，包括本相！”
他喘着粗气，眼神阴鸷地盯着幕僚：“‘蜂巢’第二步的准备不能停，但在此之前，必须先解决这个心腹大患！通知‘地’字组，让他们出动！不惜一切代价，确认目标是否存在，若存在，当场格杀！若不存在……也要给本相撕开‘影’的一道口子，让他们知道惹怒本相的代价！”
“地字组？！”幕僚倒吸一口凉气。那是相府暗中培养的、比“玄”字组更加精锐、更加死忠的暗杀力量，是谢弼真正的底牌之一，轻易绝不会动用。
“再派人……不！”谢弼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狠辣的算计，“用第二套密电码，直接联系‘蜂鸟’！让他务必查清，萧衍对此事的反应，以及……暗卫可能的动向。”
“蜂鸟”是谢弼埋在宫中最深的一颗钉子，深到几乎无人察觉，连萧衍的暗卫都未曾怀疑过。此刻动用，风险极大，但谢弼已顾不得了。
幕僚深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安排。
谢弼独自留在书房内，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仿佛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
但他已没有退路。
…………
隐秘宅院内，气氛同样紧张，却透着一种井井有条的冷静。
沈清歌半倚在榻上，面前摊开着一张西郊废砖窑的详细地图。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却高度集中，指尖在地图上缓缓划过，布置着每一步行动。
“夜枭带一队人，提前六个时辰潜入，占据这三个制高点，配备强弩和迷烟。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准暴露，更不准动手。”
“云中鹤带二队，在外围第三重院落设伏，伪装成流民乞丐，负责切断后路，阻击可能的援兵，并清场闲杂人等。”
“鬼手带三队，随我进入核心交易区。你擅长机关陷阱，我要你在半个时辰内，让那破窑洞变成只能进不能出的鬼门关！”
“顾大哥，”她看向一旁的顾清风，“你带医疗队，在东南一里外的土地庙接应。任何受伤的兄弟，第一时间救治。”
一道道指令清晰冷静地发出，众人领命，迅速无声地退下准备。
顾清风没有动，他看着她，眉头紧锁：“你还是要亲自去？”
“我不去，鱼不会咬钩。”沈清歌没有抬头，依旧看着地图，声音平静，“谢弼生性多疑，只有看到‘影’之主出现，他才会相信我们真的握有重要人质，才会把他最核心的力量派出来。”
“可你的身体……”
“我穿了护身软甲，带了足够多的药和暗器。”沈清歌终于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却带着不容更改决心的笑容，“而且，我不是一个人。你不是说了吗，朝廷那边，也会布下天罗地网。”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仿佛自言自语：“他……应该会来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顾清风看着她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微光，心中五味杂陈。她总是在算计最危险的局，却也将一丝柔软的期盼，系于那个最不该系的人身上。
“一切小心。”最终，他只能沉重地吐出这四个字。
…………
皇宫，养心殿。
萧衍负手立于窗前，窗外月明星稀，却照不透他眼底的深沉。
暗卫统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禀报：“陛下，丞相府有异动。‘地’字组精锐尽出，动向直指西郊。另外……我们监测到一道极其微弱、从未出现过的密电码信号从宫中发出，指向丞相府，内容正在破译，但疑似与此次行动有关。”
萧衍眼中寒光一闪。“蜂鸟”终于要出动了吗？很好，正好一并揪出来！
“我们的人安排得如何？”
“回陛下，暗卫已分批潜入西郊，废砖窑内外三层均已布控。弩箭手、绊索、陷阱皆已就位。保证一只苍蝇飞进去，都能知道是公是母。”暗卫统领语气沉稳，透着杀伐之气，“只要‘影’的人出现，以及任何第三方势力介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萧衍沉默片刻，却忽然问道：“‘影’那边……有什么动静？”
“据观察，他们的人也在调动，行动极为隐秘专业，看布置，像是要打一场硬仗，也像是……布下了一个巨大的捕兽夹。”
萧衍闭上眼，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漆黑的废窑，荒草萋萋，杀机四伏。她以自身为饵，站在风暴的中心，等待着嗜血的野兽上钩。
他的心再次揪紧。
“传令下去，”他睁开眼，声音冷硬如铁，“所有暗卫，今夜行动最高指令变更：首要任务，确保‘影’之主——无恙。若有丝毫损伤，提头来见！”
暗卫统领猛地一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皇帝的背影。确保“影”之主无恙？那岂不是要暗中保护他们此次围猎的目标？这……
但他不敢多问，立刻垂首：“遵旨！”
…………
子时将近，西郊废砖窑。
残垣断壁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荒草过膝，夜枭啼鸣，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沈清歌一身黑衣，脸上戴着精致的银色半面面具，只露出清冷的下颌和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她独立于废弃窑洞中央一片稍显空旷的场地，身后站着寥寥数名“影”的核心成员，包括擅长机关的“鬼手”。他们脚下，躺着一个被麻绳捆缚、塞住嘴巴、穿着“玄”字组服饰的男人（自然是伪装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声和彼此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忽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天地间骤然一暗！
就在这光线明灭的刹那——
嗤嗤嗤！
数道极其轻微的破空声从不同方向袭来！不是射向人，而是射向他们周围的地面和墙壁！
是弩箭！但箭矢没入土石后，瞬间爆开大团大团浓黑的烟雾，带着刺鼻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顷刻间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毒烟！闭气！”鬼手低吼一声。
几乎同时，无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烟雾的不同方向扑杀而来！刀光凛冽，直取场中几人要害！动作快、狠、准，配合默契，正是谢弼麾下最精锐的“地”字组杀手！
“来了！”沈清歌心中冷笑，身形不退反进，袖中短剑滑入掌心，化作一道游龙，精准地格开劈向面门的一刀！同时侧身避过另一道偷袭的冷剑，反手一刺，一声闷哼，一名杀手应声倒地。
战斗瞬间爆发！“影”的成员虽少，却个个是以一当十的好手，瞬间与涌入的“地”字组杀手缠斗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
沈清歌剑法刁钻狠辣，步伐灵动，在浓烟和刀光剑影中穿梭。她虽内力因旧伤未愈而大打折扣，但杀手的本能和技巧仍在，短时间竟不落下风。
但杀手越来越多，仿佛杀之不尽。显然，谢弼是下了血本，要将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混战中，一名杀手似乎看出了沈清歌是首领，眼中凶光毕露，悄无声息地绕到她视觉死角，手中淬毒的匕首直刺其后心！
这一下又快又毒，眼看就要得手——
嗖！
一支来自远处制高点的弩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准度，破空而来！“噗”地一声，直接洞穿了那名杀手的咽喉！
杀手动作一滞，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直挺挺地倒下。
沈清歌恰好回身，看到了这一幕。她目光敏锐地瞥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不是她安排的“夜枭”的位置！
是萧衍的人！
他果然来了！而且一直在暗中看着她！
这一刻，她的心情复杂难言。既有计划得逞的冷静，有一丝被保护的暖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他们此刻相距或许不过百丈，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在她心神微分的刹那，异变再起！
一道极其模糊、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飘落的枯叶，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地”字组杀手的、诡异到极致的身法，避开了所有混战的人群，直扑那个被捆着的“活口”！
这人速度太快，目标明确，甚至对周围的厮杀毫不关心！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是组织派来灭口的真正底牌！
“拦住他！”沈清歌厉声喝道，同时不顾一切地飞身扑去！
“鬼手”反应极快，一按机关，那“活口”周围地面突然弹起数根绊索！但那黑影竟如同没有实体般，脚尖在绊索上轻轻一点，身形再次加速，手中一道乌光直射“活口”咽喉！
眼看就要得手——
铛！
又是一支弩箭！比之前更快！更狠！直接凌空撞飞了那道乌光！是一枚喂毒的梭镖！
黑影一击不中，毫不停留，身形诡异一折，竟如同蝙蝠般倒飞而上，目标陡然转变——直扑向刚刚落地的沈清歌！他似乎意识到，这个戴面具的“影”之主，才是更大的威胁和价值！
那速度快得超出了人类的极限！沈清歌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眼看那鬼魅般的手爪就要抓向她的咽喉！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指尖带来的冰冷死气！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雷霆，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从侧后方猛冲而来！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纯粹的力量和速度，以及一股滔天的怒意！
砰！
那人重重一拳，轰向诡异黑影的侧肋！拳风刚猛暴烈，带着龙吟之势！
诡异黑影似乎没料到还有人速度能跟上他，更没料到这攻击如此霸道，不得已收回抓向沈清歌的手，反手格挡。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诡异黑影被这刚猛无俦的一拳震得倒飞出去数步，身形晃了几晃才稳住。
而那玄色身影则稳稳落在沈清歌身前，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身形挺拔如山岳，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
月光恰好从乌云缝隙中洒落，照亮了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和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后怕的深邃眼眸。
尽管他穿着夜行衣，未露真容，但那股独一无二的帝王气势，以及那双眼睛……
沈清歌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萧衍……
他终究……还是为她踏入了这险地。并且，在最危险的时刻，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她的身前。
隔着咫尺的距离，隔着血腥的硝烟，两人目光在黑暗中骤然碰撞。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时间，空间，周围的喊杀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
只剩下彼此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惊、汹涌的情感，和万千无法诉之于口的言语。
那诡异黑影发出一声似人非人的嘶哑怪笑，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有意思……今夜，看来不会无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