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瘟源迷雾与帝王之怒
夜色下的城隍庙,早已不复往日香火缭绕的宁静,反而透着一股死寂阴森之气。庙门歪斜,蛛网遍布,残破的幡布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沈清歌率领“鬼手”及数名“影”的精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至庙外。浓重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从庙内飘出,令人作呕。
“主上,里面有动静,人数不少,但……呼吸声沉重杂乱,不像是埋伏的好手。”“鬼手”伏在墙头,侧耳倾听片刻,低声回报。
沈清歌面具下的眉头紧蹙。师父留下的讯息是“瘟源”和“速救”,而非“陷阱”。难道这里真的是谢弼制造瘟疫的源头?师父让她来救人?还是……这里有她必须知道的东西?
“分散探查,小心机关毒物。发现病患,不可直接接触,先用布巾浸湿药水掩住口鼻。”沈清歌果断下令,自己则一马当先,如同轻羽般落入院中。
院内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廊下、殿内,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人,个个面色青黑,高热昏迷,身上裸露的皮肤可见大片黑斑,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几个穿着粗布衣裳、同样以药巾蒙面的人正吃力地照顾着他们,喂水、擦身,动作却显得慌乱而绝望。
这哪里是什么制造瘟疫的巢穴,分明是一处被迫开辟的、简陋到极点的隔离之所!
一个似乎是领头的老者看到骤然出现的沈清歌等人,先是一惊,待看清他们并非官兵打扮,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警惕,沙哑着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沈清歌目光扫过那些痛苦挣扎的病人,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师父让她来“救”,救的是这些被当作试验品和弃子的可怜人!
“我们是来帮忙的。”沈清歌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尽量放缓,“老人家,这里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
老者见他们似乎并无恶意,稍松了口气,老泪纵横:“我们都是附近讨生活的苦命人……几天前,突然就病倒了,官府的人来看过,说是恶疾,会传染,就把我们强行赶到这里等死……还、还派人守着门口,不许我们出去,也不许外人进来……可今天傍晚,那些守门的人突然都撤走了……”
撤走了?沈清歌心念电转。是了,谢弼散播瘟疫和谣言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些作为最初源头的“证据”,他自然不会留下活口和看守,以免被顺藤摸瓜!撤走看守,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甚至扩散疫情,才是更毒辣的手段!
“主上,后殿有发现!”“鬼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急促。
沈清歌对老者道:“老人家,你们先坚持住,我们带了大夫和药来,很快就能帮你们。”她示意一名手下留下安抚并初步处理,自己迅速赶往后殿。
后殿更加昏暗,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破损的器皿和沾着污渍的麻袋,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怪异药味。“鬼手”正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着几具刚刚断气不久的尸体。
“主上,你看。”他指着尸体脖颈处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针孔,以及针孔周围细微的青紫色淤痕,“不像是瘟疫所致,倒像是……被灭口了。手法极其专业,一击毙命。”
沈清歌蹲下身,指尖隔空拂过那针孔,眼神冰寒。是组织惯用的手法!师父让她来,不仅是救人,更是让她看到这一切——谢弼和组织用活人试验瘟疫,事成之后又果断灭口!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包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
是官兵的声音!而且人数不少!
“不好!”“鬼手”脸色一变,“我们被堵在里面了!”
沈清歌心猛地一沉。是巧合?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她的双重陷阱?师父骗了她?
“不要慌。”她迅速冷静下来,“官兵未必知道我们的身份。收起兵器,伪装成被困在此地的百姓或郎中。”她说着,迅速扯下自己的面具,塞入怀中,又抓了一把香灰抹在脸上,弄乱头发,并将外袍反穿,露出里面素净的暗色衣裙。
几乎在她完成伪装的瞬间,大批举着火把、用湿布蒙住口鼻的官兵就冲了进来,刀剑出鞘,明晃晃的刀光将整个后殿照亮。
“所有人!都不许动!奉旨查案!”为首的将领厉声喝道,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内众人,在看到沈清歌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女子虽衣衫狼狈、面染污秽,但那挺直的背脊和沉静的眼神却有些异常。
沈清歌低下头,做出惶恐状,心中却飞快思索。奉旨查案?是萧衍的人?他动作这么快?
“将军!将军救命啊!”那领头的老者连滚爬爬地扑过来,哭喊道,“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是得了病被扔在这里等死的可怜人啊!求将军开恩,救救我们吧!”
那将领眉头紧锁,看着满殿惨状,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但语气依旧强硬:“本将奉命搜查投毒逆党!尔等在此,皆有嫌疑!统统带回去细细审问!”
官兵们上前就要拿人。
“将军且慢!”沈清歌忽然开口,声音清朗,虽刻意压低,却自带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我等并非逆党,乃是听闻此处有疑难病患,特来探查救治的游医。将军若将我等与病患一同羁押,恐疫情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将军奉命查案,想必也是为了京城安危,还请将军三思。”
那将领一愣,重新打量她:“游医?有何凭证?”
沈清歌不慌不忙,从怀中(实则从袖袋暗格)取出几包顾清风特制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粉:“此乃家师所配辟瘟解毒散,可暂缓病情,防止疫气扩散。将军若不信,可让军中医官查验。当下之急,应是控制疫情,而非抓人。若将军允许,我等愿尽力救治此处病患,戴罪立功。”
她的话语清晰冷静,有理有据,更拿出了实实在在的药物,那将领闻言,神色明显缓和了些许。京城疫情突发,谣言四起,陛下为此雷霆震怒,若能在此控制住一个疫源,无疑是大功一件。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名副将匆匆跑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将领脸色微变,目光再次落在沈清歌身上,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他挥挥手:“先将病患妥善隔离,派人速去太医署请求支援!至于这些人……”他看向沈清歌,“暂且看管在一旁,待本将请示上官后再做定夺!”
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
沈清歌心下稍安,知道暂时稳住了局面。方才那副将定然是告知了外面已被“影”的人悄然反包围,以及可能发现了更多灭口证据的情况,使得这将领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武。
官兵们开始忙碌地隔离病患,气氛依旧紧张,但已无刚才的剑拔弩张。
沈清歌退到角落,暗自调息,压制体内因紧张和匆忙行动而再次躁动的内息。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殿外,远处屋顶似乎有一道极淡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师父?他还在附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设计的?
…………
养心殿内,气氛已不仅仅是肃杀,更是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萧衍面前的奏报堆积如山,全是关于京城突然爆发的疫情和恐慌骚乱的急报。东西两市关闭,流民冲击城门,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而暗卫带来的消息,更让他怒火中烧。
“陛下,经查,那种特制金锞子,近三个月来,大量通过城西周记粮店流出,而周记粮店的幕后东家,正是丞相府一位管事的妻弟!”
“城隍庙发现大量瘟疫病患及被灭口尸体,疑似最初疫源。现场抓获一批形迹可疑之人,自称游医,其中一女子……气度不凡,应对从容,疑似……‘影’之人。”
“西六宫方向,昨夜似有异常动静,但对方极其警惕,未能锁定具体位置。”
一条条信息汇聚到萧衍这里,勾勒出一张庞大而恶毒的阴谋网。
谢弼!好一个谢弼!竟真敢用如此丧尽天良的手段!
还有那只藏在宫里的“蜂鸟”!
萧衍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在御案之上!坚硬的紫檀木案面竟被砸出一道裂痕!
“好!好得很!”他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真当朕是泥塑木雕,奈何不了你们了吗?!”
殿下众臣与暗卫齐齐跪倒,屏息凝神,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怒帝王。
萧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眼神变得无比冰冷锐利,一道道命令如同冰珠般砸落:
“传朕旨意:丞相谢弼,勾结敌国,戕害百姓,散布瘟疫,制造恐慌,罪证确凿,十恶不赦!着即刻革去一切官职爵位,锁拿下诏狱!查抄丞相府,一应人犯财物,皆严密看管,等候审讯!”
“着兵部尚书赵擎天,即刻调派京营,接管京城九门防务!凡散布谣言、煽动骚乱、囤积居奇者,立斩不赦!”
“着太医署倾尽全力,控制疫情,救治百姓!开设官办粥厂药棚,所需银两物资,由内帑直接支取!”
“着暗卫全力缉拿周记粮店一干人等,严加审讯!给朕继续盯死西六宫!”
一连串的命令,又快又狠,如同雷霆骤雨,瞬间打破了朝堂的僵持与平衡,露出了帝王最深沉的獠牙!
“陛下!”一位老臣颤巍巍出声,“谢相树大根深,骤然抓捕,恐其党羽……”
“朕抓的就是他的党羽!”萧衍打断他,目光扫过殿下众臣,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尔等食君之禄,此刻正该为国分忧!谁若与逆党有染,现在站出来,朕或许还能留他一个全尸!若等朕查出来……哼!”
一声冷哼,让所有人心头俱寒。
众人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帝王,早已不是那个沉浸于失去爱人痛苦中的偏执少年,他已然成长为一位杀伐果决、手段狠辣的真正君主!
“臣等遵旨!”再无一人敢有异议。
暗卫与传旨官迅速领命而出。
萧衍缓缓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蜂巢令牌,目光再次投向那份关于城隍庙“游医”的奏报。
“影”……清歌……你又抢先了一步吗?总是这样不顾自身安危地冲在最前面……
他拿起朱笔,在那份奏报上快速批阅:
“城隍庙一干人等,若查实确为救治百姓之游医,妥善安置,予以嘉奖。严查疫源与灭口案,有进展即刻报朕。”
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
“确保那名女子安全。”
写完,他放下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抓捕谢弼只是开始,深藏在宫中的“蜂鸟”、北狄的“玄冰殿”余孽、还有那庞大的“蜂巢”组织……都需要他一一揪出、碾碎。
而他的清歌,此刻正带着伤,在那漩涡的中心,与最危险的敌人周旋。
他必须更快,更狠,更算无遗策。
只有这样,才能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能稍微喘口气。
“清歌,”他在心中默念,带着无尽的牵挂与坚定,“再等等我。很快,我就能为你荡平这一切魑魅魍魉。”
夜还很长,京城的灯火在恐慌与希望中摇曳不定。帝王的怒火已经点燃,必将以燎原之势,席卷所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