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把一大碗粉吃个底朝天,我妈和易哥显然都松了一口气。
“中午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妈给你做。”我妈笑眯眯地问我,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
我想了想:“嗯……辣椒炒肉,糖醋排骨,红烧肉,虾仁炒蛋……好多都想吃。”
“那就都做,中午一顿吃不了就晚上做。”我妈愉快地应了下来,端着我吃完的碗筷出去了。
吃得饱饱的,睡得足足的,我感觉自己的精力恢复了不少,心情也好了一些。我知道自己迟早都要面对现实,为了我,也为了所有爱着我的、担心我的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易哥:“易哥,你能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吗?我想看看现在网上是什么情况。”
他顿了顿,开始拙劣地转移话题,嗓音温柔得简直不像他:“你想看小说吗?我买了几本你喜欢的那个叫左嘉的作者的书。”
“易哥,网上的评价并没有好转多少,对不对?”
他有些难堪,略微低下头:“抱歉。对方买了不少热度和水军。虽然我们也在买,也在找人澄清,但确实效果不大。”
“你声音怎么夹成这样了?”我跟他开了个玩笑,然后握住他的手:“你不用自责,这一定是崇文教早就设好的局。他们发现我比较难杀,所以只好把我往绝路上逼,看我会不会自我了断。而且能花这么多钱买热搜买营销号买水军,崇文教估计已经是倾全教之力。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谢谢你。”
“真是……”他苦笑了一下。
他拿出他的手机递给我:“你用我的手机看吧。”
我猜我的各种账号应该都遭到了不少轰炸,易哥是想保护我。但网上充斥着对我的负面评价,我又失联了大半天,我的朋友们肯定急死了:“我还想跟朋友报个平安。”
“我替你回复过她们了。她们拼命给你发消息打电话,再不回复她们可能就要报警了。”
我只好接过易哥的手机,用他的账号登上友玟app。官方对获奖文章的调查还没出结果,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找代笔已是板上钉钉。爆料说我出轨被包养的帖子被删除了,可能是因为评论区太过不堪。但那篇帖子的内容还在到处传播,针对我的骂声就没有断过。
在一片谩骂中,我也注意到了一些别样的声音。有人觉得代笔一事有些蹊跷。按道理说,枪手应该要尽量贴合被代笔者的书写习惯。但我的枪手简直跟我有仇,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我是找人代写。我也是个大聪明,以前发出来的小说都不删,摆出来给大家做对比。
还有人质疑那篇出轨帖子的真实性。贴主三年前就因为心软放弃了把我挂到校园墙上,三年后为什么还保存着这么多完备的证据?为什么要引导一场比校园范围广得多的网络暴力?另外贴主放出来的证据,都能够用技术手段伪造。
我看手机的时候,易哥也在我身边跟着一起看,时刻留意着我的情绪。看到这里他向我解释:“那些伪造的证据我已经保存下来,送到专业机构鉴定真实性,现在还没出结果。”
我点点头。只是我在想,就算专业机构鉴定那些证据为假,人们会相信吗?还是会更津津乐道被包养的女大学生呢?
这些替我说了几句公道话的帖子虽然热度很高(不知道是被易哥买上去的还是被人骂上去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喷得很惨。在数篇热帖中,我注意到了两个熟悉的ID:
霁雨澄风(霁姐的ID):在官方调查结果出来前,请各位不要给事件定性,不信谣不传谣。
完完整整的世界:仰卧起坐前几天写过一篇文章,提到她有个朋友,朋友的儿子患有唐氏综合症,同时双腿也无法站立。我就是她说的那个朋友。她为了体验我儿子的生活方式,手臂摔得到处是淤青。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不相信她会做出那些事情……
我心口暖了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但在看到他们的评论区后,我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致浏览完友玟的情况,我切换到其他app继续看。在管理没有友玟严格的博客上,我的真实姓名、照片和就读学校都被人扒了出来,到处疯传。有自称C市大学校友的人爆料说我们学校确实有这个捞女,还有人在讨论我这长相包夜需要多少钱。
易哥一定看过很多次这样的言论,但他再看到的时候,表情还是恨不得穿进屏幕把对面的人刀了。他压着火气跟我解释:“这些开盒和辱骂的账号我们举报了很多,也黑了一些,但还是蟑螂一样不停往外冒。”
我叹了口气,知道这事确实没办法。但在看到我的家庭住址都被人扒出来的时候,我心头一紧:“易哥,有没有人发消息骚扰我妈妈?”
“我问过阿姨,她说有几条,不过她不在意,现在还是你的事比较重要。我让Young拦截了她的所有骚扰电话和消息。”
我攥紧拳头,在心底狠狠咒骂了好几句。
博客热搜上新出现两条与我有关的热搜,一条是#代笔 疑点#,一条是#造黄谣的成本有多低#。我点进后者,发现除了我的事情之外,一张P过图的聊天记录、一个AI换脸的裸体视频,都能成为大家乐意咀嚼的人血馒头。有时甚至不要造假,只需要发一张染头发的年轻女孩和爷爷的合照,就可以开始造谣了。
短视频app上的情况和博客差不多,我的照片与谣言谩骂一起满天飞。我刷着一个个相似的视频,看几秒开头就往下滑,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她戴着口罩,但我一眼就认出她是辛姐。
视频左下角是辛姐的ID辛辛向荣。视频中的辛姐举着两样东西,直视着镜头:“我是C市大学的研究生,本科也就读于C大,这是我的学生证和校园卡。”
“我和仰卧起坐曾经是大学室友,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她很享受写作的乐趣,经常挤时间码字,还总和我一起讨论脑洞。如果收到一条发现她文中伏笔的评论,她能开心一个月。她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就是找人代替她写文。”
“另外她在大学期间从来没交往过男朋友,出轨被包养更是不可能!我和她的同学都可以为她作证!”
视频后面紧跟着几张照片,是几份不同的学生证和校园卡。证件上面的照片、姓名和部分学号被马赛克隐藏,但露出来的学校名称和学号尾号依旧可以证明,这些证件来自好几位C大学生。我想,那是辛姐找到的愿意替我作证的朋友们。
而在这个视频的评论区,辛姐遭受的恶言恶语一点都不比我少。
“笨蛋辛姐。”我不由得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她的确是个笨蛋,说哪怕扭转不了局面,也要替你分担一些火力。如果不是我要求她,她连口罩都不愿意戴,证件也不愿意贴纸条遮挡重要信息。”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我擦了擦眼睛,忍痛滑到下一个视频。视频画面很简单:四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并肩站着,手里举着一张长方形白纸,上面用黑色粗水笔写了几个大字:“仰卧起坐姐姐是无辜的!”
尽管他们都戴着口罩,但我昨天才见过他们。钱耀铎、程季好、司天地还有景臻美。口罩没能完全遮住景臻美脸上的胎记,但她还是勇敢地站在了镜头前。
程季好目视镜头,字字有力:“仰卧起坐姐姐是无辜的!她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姐姐!我们之前总被班上几个同学欺负,是她帮助了我们,替我们说话,给我们撑腰,让那些霸凌我们的人受到了惩罚!她绝对不会做出那些坏事,一定是有人在陷害她!”
视频弹幕飘过去一片:“哈哈哈好天真的学生”“真是缺少社会的毒打”“仰卧起坐坏事做尽啊连孩子也骗”。
我看了一眼这个视频极高的热度,然后望向易哥:“怎么能把孩子们卷进来呢?”
“我没有联系他们,也没有买这个视频的流量,热度高或许是因为正好赶上了app推流。他们可能在网上看到有人爆料仰卧起坐就是你,然后自己拍摄发布了这个视频。”
“这群傻孩子……”我笑了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越淌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