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密道惊魂与禁库迷踪

血色黎明带来的震荡，在皇宫这座巨大的机器中，以不同的频率传导着。

西六宫被无声封锁，浣衣局的宫人们被一批批带往暴室“问话”，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消息灵通些的妃嫔和高等宫人紧闭门户，惴惴不安地猜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节俭清查”背后真正的意味。

而与此同时，一道幽灵般的影子，正沿着一条早已被世人遗忘的路径，悄无声息地潜入宫闱深处。

…………

冷宫西北角，荒草丛生，断壁残垣。

这里曾是前朝某位获罪妃嫔的幽禁之所，一场大火后彻底废弃，平日里连巡查的侍卫都懒得靠近。沈清歌（苏晚）还是“贵妃”时，在无数个被梦魇和孤寂折磨的深夜，无意中发现了隐藏在焦木碎瓦下的秘密——一条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入口。

此刻，她与“夜枭”——“影”组织中最擅长潜行与机关的好手，正置身于这条阴暗潮湿、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密道之中。

“夜枭”在前，手中一颗幽暗的夜明珠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布满青苔的滑腻石阶。他动作极轻，每一步都落在实处，无声无息，如同真正的夜行鸟类。

沈清歌跟在后面，脸色在幽光映照下更显苍白。密道内空气稀薄浑浊，每呼吸一口都带着陈年的灰尘和霉味，引得她胸腔阵阵发痒，被她强行用内力压下。额角的冷汗不断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带来冰凉的触感。

身体的虚弱远超她的预期。城隍庙的激斗、 decipher 密信的耗神、旧伤未愈又添内息紊乱，都在透支着她的精力。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记忆着每一个岔路口和可能存在的机关标记。

这条密道并非直线，蜿蜒曲折，时宽时窄，显然并非官方修筑，更像是前朝某个位高权重之人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私下挖掘，甚至可能连接着更久远年代的某些地下结构。

“主上，”“夜枭”忽然停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声，“前面有分岔，两条路。左边那条似乎有新鲜空气流入，但结构不稳，可能有塌陷风险。右边那条更幽深，但空气滞涩，尽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沈清歌凝神感知片刻，又仔细查看石壁上的痕迹。左边通道的石壁上有几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刮痕，像是有人或什么东西最近通过时留下的。

“走左边。”她果断下令，“小心塌陷。”

“是。”

选择左边，并非盲目冒险。那新鲜的空气意味着可能通往地面某处出口，而刮痕则提示了最近的使用痕迹——会是“蜂巢”的人吗？还是其他什么人？无论如何，这都比一条死路更有价值。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左边通道摸去。果然，越往前走，空气越发流通，甚至能听到隐约的风声。但脚下的路也越来越不稳，不时有细小的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

突然，“夜枭”猛地停下脚步，手臂一横拦住沈清歌，同时吹灭了手中的夜明珠。

绝对的黑暗瞬间降临。

“嘘——”他极轻地警示。

沈清歌立刻屏住呼吸，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在黑暗中，她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前方不远处，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压抑的呼吸声！

有人！就在前面！而且同样隐藏着行迹！

是敌是友？是皇宫侍卫？还是……“蜂巢”的成员？

“夜枭”的手无声地按上了腰间的软剑剑柄。沈清歌也暗暗扣住了袖中的淬毒银针。

黑暗中对峙，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同样停止了移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转动声，从前方右侧石壁内传来！

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似乎是某扇隐藏的石门被开启，一道微弱的光线瞬间透入黑暗，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也短暂映出了两个模糊的黑影轮廓！

那两人显然没料到附近还有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和响声惊动，其中一人下意识地低喝：“谁？！”

话音未落——

“咻！咻！”

沈清歌和“夜枭”几乎是同时出手！银针与一枚小巧的十字镖破空射向声音来源！

对方反应亦是极快，黑暗中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显然格挡开了暗器。但与此同时，那透出光线的石门后，传来一声惊怒的质问：“外面何人？！”

机会！

沈清歌当机立断，低喝一声：“走！”

“夜枭”立刻重新燃起夜明珠，光芒大盛，瞬间刺破黑暗，也让前方那两个刚刚躲过暗器、略显仓促的黑影无所遁形——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面！

但沈清歌他们的目标并非缠斗。“夜枭”手腕一抖，一枚烟丸砸在地上，浓密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趁着这混乱，两人身形如电，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扇正在缓缓关闭的石门冲去！

石门之后的人显然被外面的变故搞懵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沈清歌和“夜枭”已如同两道影子般掠入门内！

“砰！”

石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将外面的烟雾、黑暗以及那两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彻底隔绝。

惊魂甫定，沈清歌迅速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墙壁上镶嵌着几颗长明灯，散发出昏黄的光线。室内空无一物，只有正对面另一扇更为古朴、雕刻着繁复星象图案的石门。

而石室内，站着另一个同样穿着宫廷侍卫服饰、却面色惊疑不定的男人。他手中还保持着开启机关的动作，显然刚才就是他從里面打开了石门。

那侍卫看到突然闯入的两人，尤其是看到沈清歌脸上那半张银色面具和一身夜行衣，脸色骤变，立刻拔刀：“你们是什么人？！”

沈清歌眸光一冷，不等“夜枭”动手，身形一晃已欺近身前，指尖寒光一闪，一根银针已精准地刺入对方颈侧穴位。

侍卫闷哼一声，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软软倒地，昏死过去。

“搜他身上。”沈清歌喘息微微急促，刚才瞬间的爆发让她气息又是一阵翻涌。

“夜枭”迅速上前搜查，从侍卫腰间摸出一块铜制腰牌，上面刻着“藏书阁”字样，还有一个奇怪的编号。

“藏书阁的侍卫？”沈清歌接过腰牌，眉头微蹙。一个藏书阁的侍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隐秘的密道石室中？还拥有开启机关的权限？

她走到那扇雕刻星象的石门前，仔细观察。石门厚重，严丝合缝，找不到明显的门锁或机关。但那些星象图案似乎可以活动。

沈清歌凝神回忆，手指试探性地按上几个代表特定星辰的凸起石块，按照某种古老的星位运行规律依次按压、转动。

“咔咔咔……”

机括声再次响起，石门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陈腐、带着书卷和草药混合气味的空气涌了出来。

门后，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高耸入黑暗中的书架轮廓。

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皇宫藏书阁最顶层，不对任何人开放的禁书库！

“你在门口守着，处理掉那个人，警惕外面动静。”沈清歌对“夜枭”吩咐道，自己深吸一口气，步入了那片弥漫着历史尘埃的黑暗之中。

“夜枭”低声应命，将夜明珠递给她，随后将昏迷的侍卫拖到角落隐藏起来，自己则如同融入了石室的阴影里，警惕着门外可能出现的任何动静。

…………

禁书库内比想象中更加庞大和幽深。

夜明珠的光芒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无数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得密密麻麻，上面堆满了落满厚厚灰尘的竹简、帛书、线装古籍，空气里漂浮着难以形容的陈旧味道。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沈清歌按照记忆中对北狄“玄冰殿”和奇门秘术记载方向的模糊印象，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索。脚下是积年的灰尘，踩上去悄无声息。

她目标明确，寻找一切可能与“惊蛰”、“钥匙”相关的记载，尤其是涉及北狄秘术和前朝宫廷秘闻的部分。

时间一点点流逝，寂静中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胸腔的闷痛和头晕一阵阵袭来，她不得不偶尔停下，靠在书架上稍作喘息，运转内力强行压制伤势。

终于，在禁书库最深处一个偏僻的角落，她发现了一批明显与其他书籍不同的典籍。它们被特殊处理过，用的是一种耐腐蚀的兽皮纸，书脊上刻着北狄文字和诡异的符号。

《玄冰秘典》、《祭魂古法》、《异术图录》……一本本看过去，沈清歌的心越来越沉。这些典籍记载的秘术大多阴毒残忍，以生命和灵魂为祭品，追求极致的破坏力或诡异的效用。

她快速翻阅着，目光飞速扫过那些晦涩的文字和图画。

突然，她的手指在一本名为《星陨蛰生录》的残破古籍上停下。

这本书的材质尤为特殊，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页面呈现出一种暗金色。里面绘制的并非文字，而是一系列抽象的星象图谱和能量运行轨迹，旁边配有极少数古老的、近乎失传的密文注释。

沈清歌屏住呼吸，仔细辨认着那些密文。

“……集九天星煞之力，引地脉阴火之源……需以至阴之躯为‘匙’，至阳之魂为‘祭’……启‘惊蛰’之变，逆转乾坤，万物寂灭……”

至阴之躯为“匙”？至阳之魂为“祭”？

这是什么意思？“惊蛰”计划到底是什么？毁灭京城？还是针对特定的人？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抽象的星象图谱，试图理解其运行规律和指向。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一幅描绘着星辰坠落、大地开裂图案的页面时，指尖忽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凸起感。

有夹层！

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划开页面边缘那几乎看不见的接缝。果然，两层薄如蝉翼的书页之间，藏着一片更小的、非纸非帛的暗黄色碎片！

碎片上，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一幅简略的地图，旁边标注着几个密文符号。

地图描绘的似乎是皇宫内的某处建筑结构，中心点标注着一个清晰的星形标记。而那几个密文符号，沈清歌认得——翻译过来正是“观星台”！

钥匙……藏在观星台？

而地图角落，还有两个更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符号。

沈清歌凑近夜明珠，仔细辨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那两个符号，一个是组织内部表示“最终目标”或“终极祭品”的标记。

而另一个……赫然是萧衍的名字代号！

“祭品”……是萧衍？！

“惊蛰”计划的最终目标，是需要以萧衍的性命和灵魂作为“祭品”？！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沈清歌的全身，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猛地扶住旁边的书架才没有倒下。

原来这就是“惊蛰”！一个针对萧衍的、如此恶毒恐怖的秘术计划！

组织不仅要乱他的国，还要用最残忍的方式夺他的命！甚至可能波及无数无辜生灵！

必须阻止！必须立刻阻止！

她死死攥着那片薄薄的碎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就在这时——

“嗖！”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身后黑暗深处袭来！

直取她的后心！

沈清歌正处于极度震惊和身体虚弱的时刻，但杀手的本能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侧身闪避！

“嗤——”

一枚乌黑的菱形飞镖擦着她的手臂飞过，深深钉入前方的书架，镖尾兀自颤动不已！

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积灰的地面上。

沈清歌霍然转身，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前方。

一个穿着灰色太监服饰、身形干瘦矮小的老者，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十步开外，正阴恻恻地看着她。他手指间，还夹着另外几枚同样乌黑的飞镖。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朱颜’你叛逃之后，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这种地方都敢闯。”老太监的声音尖细沙哑，如同夜枭啼哭，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杀意，“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或许咱家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沈清歌瞳孔骤缩。

这个人认识她！认识她是“朱颜”！他是组织的人！“蜂巢”的成员？还是……“蜂鸟”本身？！

“你是谁？”沈清歌冷声问道，暗中调整呼吸，积蓄着力量。手臂上的伤口阵阵作痛，但她仿佛毫无察觉。

“咱家是谁，你还没资格知道。”老太监嘿嘿笑着，一步步逼近，“只知道你坏了组织好多事，上面可是点名要你的命呢。本来还想让你多活几天，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

“咻！咻！咻！”

三枚乌黑飞镖成品字形，带着凄厉的尖啸，再次射向沈清歌上中下三路！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寻常高手！

沈清歌早有防备，身形如柳絮般飘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枚，第三枚则被她用指尖夹着的银针精准击飞！

但老太监的攻击接踵而至！他整个人如同化作一道灰影，疾扑而来，干瘦的手指曲成爪状，直掏沈清歌的心窝！指风凌厉，竟然带起破空之声！

近身搏杀！

沈清歌毫不畏惧，强压下喉头再次涌上的腥甜，迎身而上！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刹那间，昏暗的禁书库深处，两道人影以快打快，激烈地缠斗在一起！拳脚碰撞声、暗器破空声、书卷被劲风掀飞的哗啦声不绝于耳。

老太监的武功路数极其诡异阴毒，专攻下三路，身法滑不溜秋，而且力大无穷，完全不符合他干瘦的外表。更麻烦的是，他的指甲和飞镖上显然都淬了剧毒，沈清歌必须万分小心。

几个回合下来，沈清歌呼吸越发急促，额头上满是冷汗，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内伤，眼前阵阵发黑。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实力恐怕不在全盛时期的她之下！

不能久战！

她虚晃一招，逼退对方半步，趁机猛地将手中的夜明珠向后抛向远处！

光芒划破黑暗，飞向书架深处。

老太监下意识地被那光芒吸引了一瞬的注意力。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沈清歌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爆发出最后的潜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老太监，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直刺对方咽喉！

这一击，快！准！狠！凝聚了她所有的力量和杀意！

老太监显然没料到她在如此劣势下还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仓促间急忙后仰闪避，同时挥爪格挡！

“嗤啦！”

短刃未能刺中咽喉，却狠狠划过了他格挡的手臂，深可见骨！与此同时，老太监的毒爪也擦过了沈清歌的腰侧，带起一溜血珠！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骤然分开。

沈清歌踉跄着后退数步，靠在一个书架上才勉强站稳，腰侧传来麻木的刺痛感，毒素正在快速蔓延！她急忙点穴封住伤口周围的经脉，但效果甚微。

老太监捂着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脸色狰狞扭曲，眼中充满了惊怒和怨毒：“好！好个‘朱颜’！果然留你不得！”

他嘶吼一声，再次扑上，攻势更加疯狂！

沈清歌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毒素和内伤同时发作，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绝不能！萧衍还有危险！“惊蛰”计划必须阻止！

强烈的意志支撑着她，她艰难地闪避着，寻找着哪怕一丝的生机。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主上！”

一声焦急的低喝从入口方向传来！

是“夜枭”！他显然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老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干扰，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现在！

沈清歌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一直紧攥着的那片暗黄地图碎片，猛地掷向“夜枭”的方向，同时嘶声喊道：“带走它！去找顾……”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老太监的毒掌已再次拍到！

沈清歌拼尽全力侧身，掌风擦着她的脸颊掠过，狠狠拍在她身后的书架上！

“轰隆！”

一声巨响，那本就年代久远、饱受虫蛀的书架不堪重击，竟然轰然倒塌，连带撞倒了旁边几个书架！

无数的竹简、古籍、木架如同山崩一般倾泻下来，瞬间将下方的沈清歌和老太监都淹没其中！

尘土弥漫，碎屑纷飞！

“主上！！！”“夜枭”目眦欲裂，惊呼出声！

他下意识地接住了那片飞来的碎片，眼睁睁看着那片区域被书山彻底埋葬，再无声息！

他想要冲过去救人，但整个禁书库都在剧烈震动，更多的书架开始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坍塌！

而远处，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显然是外面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皇宫守卫！

不能再犹豫了！

“夜枭”死死攥紧手中的碎片，看了一眼那片废墟，眼中闪过巨大的悲痛和决绝，猛地一跺脚，转身如同猎豹般向着来的方向疾冲而去！

他必须逃出去！必须把主上用命换来的情报送出去！必须找到顾先生！

在他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芒越来越近，伴随着侍卫们惊疑不定的喊声：

“什么声音？！”
“禁书库那边传来的！”
“快！过去看看！”

…………

而在那一片狼藉的、被无数古籍竹简掩埋的废墟之下。

沈清歌感到无边的黑暗和沉重向自己压来，意识在迅速抽离。

最后的念头，竟是奇异的平静。

萧衍……这一次……我可能……真的要先走一步了……

也好……总好过……看你成为……祭品……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