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枣木破阵

矿洞深处的潮气裹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像浸了水的旧棉絮堵得人发闷——沈沛君攥着消音手枪的指节泛白，枪身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掌心往上爬，竟压不住腕间的轻颤。靴底碾过碎石时她特意放轻力道，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棉线上，前方悬在半空的红线阵正随着暗处的风微微颤动，细如发丝的红线泛着淡红微光，像极了义昌堂人袖口藏着的缠丝镖，明明纤弱却透着淬毒的狠劲。“潮气是矿洞未干的记忆，藏着太多埋在地下的声音。”她忽然想起阿矿在重庆码头说过的话，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别碰那线。”罗四海突然伸手按住小周的胳膊，指尖的薄茧蹭过少年衣袖上的补丁。小周怀里还抱着装铜芯的红木盒，盒角硌得他肋骨发疼，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按，吓得肩膀猛地一缩，盒盖差点掀开。洪帮舵主从衣襟里摸出张黄符，符纸边缘泛着陈旧的暗黄，指尖刚碰到纸页，左臂的霜痕就像被火燎似的隐隐发烫，那道从手肘蔓延到腕间的白纹，在矿灯底下泛着冷光：“这阵跟南山见的不一样，线里裹着活气，你仔细闻——有股子姑娘家的胭脂味，像是用纯阴者的头发编的。”

陈书景蹲在阵前，膝盖抵着冰冷的矿土，打开法医工具箱时，金属器械碰撞声在空荡的矿洞里格外清晰，像有人在暗处敲着小锣。他捏着声波仪的开关按了两下，屏幕只亮了半格，蓝色的电量条像快燃尽的烛芯，明明灭灭地跳着：“电量撑不了三分钟，之前在南山连续用了两次，电容损耗太大，现在只能短频干扰。”他抬头看向站在队尾的王老矿，老人手里那根裂了纹的枣木杖斜斜杵在地上，杖身上的年轮纹路在矿灯底下泛着暗褐色的光，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王伯，您之前说这杖能测地脉，对阴邪之物敏感，能不能试试对这红线起不起作用？”

王老矿往前挪了两步，枯瘦的手抓着枣木杖的中段，指腹摩挲着杖身的裂纹——那是十年前在滇西探矿时，被落石砸出来的伤。枣木杖刚靠近红线半尺，杖身上的纹路突然亮起浅金色的光，像有团小火苗藏在木头里，原本绷直的红线竟往回缩了寸许，像受惊的蛇。老人突然“哎哟”一声，赶紧把杖往回抽，手背的皮肤蹭过杖身，竟沾了层薄汗：“烫！这线里的劲儿邪性，跟我年轻时在滇西见过的蛊线似的，专吸活物的气——当年我师弟就是被蛊线缠了手，不到半个时辰，手指就枯得像老树皮。”

沈沛君突然侧耳，矿洞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有人贴着耳边用棉絮裹着声音说话，字句模糊却透着阴恻恻的冷意。她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手枪扳机护圈：“你们有没有听见声音？”说着举着矿灯往暗处照，光束里浮动的矿尘突然聚成细小的漩涡，转得越来越快，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走，“阿矿之前说‘小心里面的声音’，恐怕不是错觉，这声音在引我们往里面走。”

罗四海把黄符按在枣木杖的裂缝上，指尖蘸了点舌尖血，血珠落在符纸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垂着眼，指尖在符纸上快速画了道斜纹，动作熟练得像在洪帮堂口里画堂规：“这是破邪符，我试试把符力渡到杖里。陈法医，你等会儿用声波仪往红线交叉的地方打，不用持续输出，隔五秒按一次就行——频率别调太高，免得惊动阵眼。”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沈沛君，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枪上：“沛君，你盯着阵角那三根黑木柱，要是线动得厉害，就用枪打断柱上的线——别用实弹，用枪托砸，实弹的火气会激得阵反过来缠人。”

陈书景点点头，指尖在声波仪的调频按钮上轻轻敲着，塑料按钮被按得有些发黏。屏幕上的数字跳了跳，从480赫兹一路往上飘，最终停在510赫兹——这是之前破南山阵用过的频率，当时就是这个频率震断了缠人的阴线。可这次刚按下开关，红线突然剧烈抖动，像被狂风扫过的蛛网，暗处的低语骤然清晰，一字一句钻进耳朵：“……还差三个纯阴……李军长说了……陨石要醒了……醒了就能长生……”

“是义昌堂的人！”小周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没压下去的颤音，怀里的红木盒差点脱手，他赶紧用胳膊圈紧盒子，指腹蹭过盒面上的铜锁，“我在重庆义昌堂的分舵外听过他们说话，就是这个调调，阴沉沉的，像嘴里含着冰碴子！”

罗四海趁机把枣木杖往红线阵的中心递，杖身的金光突然炸开，像撒了把碎金子，红线像是被火烫到似的往后缩，露出中间一道半尺宽的缝隙，缝隙里能看见后面黑漆漆的通道。可还没等众人迈步，最外侧的红线突然反弹，像活过来的蛇一样缠向枣木杖，红色的线绕着杖身转了两圈，瞬间勒出几道浅痕。王老矿拽着杖往后退，脚底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响，却被线里的力道拽得一个趔趄，后腰撞在旁边的矿壁上，疼得他闷哼一声：“不好！这阵会缠人！它在吸杖里的符力！”

陈书景立刻按动声波仪，短促的嗡鸣声在矿洞里回荡，像蜂群飞过耳边，缠在杖上的红线瞬间松弛，泛着的红光也暗了几分。沈沛君趁机冲过去，脚步快得像阵风，右手攥着枪托，对着右侧的黑木柱狠狠砸下去——“啪”的一声闷响，枪托撞在木柱上，震得她虎口发麻，柱上的红线应声断成两截，断口处飘出缕淡红色的烟，闻着有股子焦糊味。罗四海抓紧机会，拽着王老矿的胳膊往缝隙里钻，声音里带着急劲：“快进！这阵撑不了多久，线断了会自己接起来！”

小周抱着红木盒跟在后面，刚踏进缝隙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膝盖磕在地上，疼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低头一看，竟是半块刻着花纹的石碑碎片，碎片边缘还沾着湿润的矿土，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陈书景弯腰把碎片捡起来，指尖蹭过碎片上的纹路，粗糙的石面磨得指腹发疼。他从口袋里摸出手电筒，按下开关，光柱照在碎片上：“这是残碑，上面的纹路是人工刻的，看来石室就在前面——能有残碑，说明里面的碑体应该还完整。”

走了约莫二十步，矿洞豁然开朗，一间约莫丈许宽的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的顶壁很高，能看见上面垂下来的钟乳石，滴着水珠，“嗒嗒”的声音在石室里回响，像在数着时间。正中央立着块一人高的青石碑，碑身泛着冷白色的光，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纹路，像是用指甲一点一点刻出来的，有些纹路里还嵌着黑色的矿粉。暗处的低语更响了，这次能听清完整的字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声音叠在一起，却出奇地整齐：“……民国二十年……李啸山带矿队来……陨石落在这里……死了三十七人……都成了陨石的养料……”

罗四海走到石碑前，伸出右手，指尖刚碰到碑身，就像碰到了冰块似的突然缩回手，指腹上还沾着点寒气：“碑是冰的，比我左臂的霜痕还凉——这不是石头该有的温度，倒像是刚从冰窖里抬出来的。”他抬起左臂，霜痕在碑光的映照下，白得更明显了，“这碑在吸我的寒气，你们离远点，别碰它。”

陈书景从工具箱里拿出放大镜和毛刷，蹲在石碑前，小心翼翼地清理碑身上的灰尘。毛刷的鬃毛扫过纹路，扬起细小的灰粒，那些模糊的纹路渐渐清晰起来，竟是一幅幅简易的图画，像是用石刀刻成的连环画。第一幅画着一块黑色的石头从天上掉下来，砸在矿洞里，石头周围躺着几个小人；第二幅画着一群穿着军装的人围着石头，有人倒在地上，红色的线条从尸体流向石头，像是在流血；第三幅画着石头裂开，里面有红色的光，周围的人都变成了黑影，只有一个穿军装的人站在石头旁，举着右手，像是在指挥什么。

“这是李父当年的事。”沈沛君凑过来看，目光落在第二幅画的人群里，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穿军装的小人，“你看这个人的衣服，肩上有军衔标志，是军阀的军装，结合时间线，应该就是李军长的父亲李啸山。”她顿了顿，又指向第三幅画里的红光，声音压得很低，“这红光会不会是陨石的核心？李军长一直找的就是这个，他想跟他父亲一样，用陨石做什么。”

陈书景点点头，手里的毛刷继续清理碑尾的纹路，突然停住动作——碑尾的角落里，竟刻着几行模糊的楷书，字体很小，像是刻的时候怕被人发现。他把放大镜凑过去，仔细辨认着：“这里有字。”说着用毛刷扫掉上面的灰尘，几行字渐渐露出来，“……陨石非地物……吸人血养魂……封之需玄铁铸笼……毁之需……”后面的字被砸断了，只剩下半个“火”字，断口处的石头还很新，像是被人故意砸掉的。

“玄铁？”罗四海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我之前在洪帮的库房里见过玄铁，比普通铁重三倍，颜色是墨黑色的，能克邪物——当年帮里收过一把玄铁刀，砍阴物的时候，刀身会发烫。”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疑惑，“可‘毁之需火’是什么意思？普通的火肯定不行，玄铁都能抗住普通烈火，更别说陨石了。”

就在这时，石室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义昌堂人的吆喝，声音越来越近，像潮水似的往这边涌：“里面有人！快把阵合上！别让他们跑了！李军长说了，谁放跑他们，就把谁喂陨石！”

沈沛君立刻转身，把消音手枪举起来，枪口对着石室门口，手指扣在扳机上，声音里带着冷劲：“他们追来了，得赶紧离开这里。陈法医，你把残碑上的信息记下来，越详细越好——王老矿之前说过矿洞有备用通道，我们从那边走，比正门近。”

陈书景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钢笔是他在法国留学时买的，笔杆已经磨得发亮。他快速把碑上的图画和文字记下来，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写得很用力，生怕漏了什么。刚合上本子，就听见石室门口传来“砰”的一声闷响，转头一看，之前被破坏的红线阵竟然又合上了，红色的线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网，把出路堵得严严实实，泛着的红光比之前更亮了。罗四海握紧枣木杖，左臂的霜痕再次发烫，白纹里像是有东西在动：“看来得再破一次阵，这次得快点——阵的力道比刚才强了，它在吸收外面的人气。”

小周突然指着石碑后面，声音发颤，怀里的红木盒都在跟着抖，“你们看……那是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石碑后面的阴影。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石碑后面的阴影里，竟立着一个黑影。黑影的身形跟人差不多高，却没有头，也没有四肢的轮廓，整个就是一团模糊的黑雾，在地上投下的影子也是散的。暗处的低语突然停了，石室里只剩下钟乳石滴水的声音，嗒，嗒，嗒，像在倒计时。黑影缓缓朝他们走过来，所过之处，地面结起一层薄冰，冰面上还映着淡淡的白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