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帝王之怒与暗夜疾驰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萧衍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层叠叠的山川河流，直抵北狄王庭的核心。赵擎天肃立一旁，详细汇报着查抄丞相府的进展及所得铁证。
“……谢弼与北狄往来密信十七封，涉及边境布防、粮草调度、乃至数年前沈老将军遇伏案的幕后策划。账册三本，记录巨额资金流向北狄及一个代号‘蜂巢’的组织，其中确认包含特制金锞子的铸造记录。此外，根据其管事招供，西六宫浣衣局确有接收特殊香薰，已按陛下旨意，秘密控制所有相关人员，正在暴室由暗卫加紧甄别。”
每听一句，萧衍的脸色便冷峻一分，眸中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尤其是听到沈老将军战死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的阴谋时，他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好，好一个丞相！好一个国之柱石！”萧衍的声音低沉，带着冰碴般的冷笑，“朕竟养虎为患至此！”
就在他欲下令对谢弼及其党羽施加最严酷的刑罚，并进一步部署对北狄的反制措施时——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以及李德全试图阻拦的焦急声音。
“陛下正在议事，任何人不得……”
“滚开！十万火急！”一个嘶哑、带着血腥气的男声低吼道，伴随着某种东西被强行递出的摩擦声。
萧衍和赵擎天同时皱眉，看向殿门。
下一刻，养心殿沉重的大门竟被“砰”地一声从外面猛地推开一条缝！一名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如纸的暗卫踉跄着扑了进来，直接跪倒在地，手中高举着一枚沾血的玄铁令牌——那是直属于皇帝、负责监察宫内异常动静的“影卫”的紧急求见令！
“陛下！禁书库……禁书库有变！”暗卫气息奄奄，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显然是一路拼死杀出重围赶来报信，“有……有顶尖高手闯入！触发机关，引起大面积坍塌！弟兄们……死伤惨重……闯入者身份不明，但……但其身手诡谲狠辣，疑似……疑似江湖传闻中的顶尖杀手！”
“禁书库？”萧衍瞳孔骤然收缩。那个地方，存放着无数皇室秘辛和前朝禁术，寻常贼子绝无可能找到，更别说闯入！顶尖杀手？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看向赵擎天：“赵卿，这里交给你，继续深挖，所有涉案者，给朕撬开他们的嘴！尤其是关于‘蜂巢’和北狄后续计划！”
“末将领旨！”赵擎天深知事态严重，抱拳领命，快步离去。
萧衍则一步踏至那名垂死的影卫面前，声音急促而冰冷：“说清楚！闯入者几人？可有特征？坍塌情况如何？可有人被困？”
“回……回陛下……”影卫艰难地喘息着，眼神开始涣散，“至少……两人，或许更多……其中一人，身形瘦小，似老妪或太监，使淬毒飞镖，武功……阴毒无比……另一人……接应者，轻功极佳……坍塌……坍塌范围很大，最深处的禁术区……完全被埋……是否有人被困……属下……不知……”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已然气绝。
身形瘦小？使淬毒飞镖？武功阴毒？
萧衍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那个在城隍庙与“影”之主交手后逃脱的用毒高手！“蜂巢”的核心成员！他竟然潜入了皇宫最核心的禁地！
他去禁书库做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冒险？
无数的疑问和那强烈的不安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萧衍窒息。他猛地转身，抓起御案上的天子剑“龙渊”，对着殿外厉声喝道：“李德全！调集所有当值影卫、御前侍卫！立刻包围藏书阁！封锁所有出入口！给朕挖！就算把禁书库翻过来，也要找到闯入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奴遵旨！”李德全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那眼中的疯狂与恐慌几乎要溢出来，他连滚爬爬地跑去传令。
萧衍提着剑，大步流星地冲出养心殿，夜风掀起他的龙袍，猎猎作响。他的脸色在宫灯映照下，是一种近乎狰狞的焦灼和冰冷。
清歌……清歌会不会与此有关？那个“影”之主，她一直在暗中调查组织，她是否也得到了什么线索，去了禁书库？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心胆俱裂！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在那里，面对那样可怕的敌人，面对那致命的坍塌……
“快！再快一点！”他对着身后匆忙集结的侍卫们嘶吼，身影如电，几乎是用轻功在宫墙上飞掠，直扑藏书阁方向！
…………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隐秘的宅邸内。
“夜枭”如同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一般，重重摔倒在院中，惊动了正在配药的顾清风。
“顾……顾先生……”夜枭气息微弱，仅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撑，颤抖着将那片紧紧攥在手里、沾满了自己和主上鲜血的暗黄碎片举起，“主上……禁书库……遇伏……被困……此物……重要……‘惊蛰’……祭品……是陛下……”
断断续续的话语未竟，他便彻底昏死过去。
顾清风脸色剧变，一把抢过那碎片，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密文标记和地图，又听到“祭品是陛下”几个字，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立刻取出银针，飞速封住“夜枭”几处大穴，止住流血，将其交给闻声赶来的“鬼手”：“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
然后，他对着黑暗急声道：“‘影’部听令！最高紧急令！立刻集结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分成三队！一队随我准备接应救人，一队全力调查皇宫观星台所有信息，一队严密监控京城所有异动，尤其是可能与北狄或‘蜂巢’相关的信号！”
“是！”黑暗中传来数声低沉的回应，空气瞬间绷紧，无数黑影悄无声息地领命而去。
顾清风看着手中那片染血的碎片，又望向皇宫方向，温润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近乎疯狂的怒火和担忧。
清歌……你千万不能有事！
…………
皇宫，藏书阁。
往日肃穆宁静的皇家书院此刻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大批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弓箭手占据制高点，锋镝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藏书阁内部更是人影憧憧，大量的侍卫和太监正在紧急清理通往顶层的障碍，不时有受伤的侍卫被抬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淡淡的血腥味。
萧衍站在禁书库那扇被强行破开的、雕刻星象的石门前，脸色阴沉得可怕。里面不断传来搬抬重物的呼喊声和警告声。
“陛下，此处结构极不稳定，随时有二次坍塌的风险，您万金之躯……”内务府总管战战兢兢地上前劝阻。
“滚开！”萧衍一把推开他，目光死死盯着那幽深、混乱的入口，“里面情况如何？可发现闯入者？”
一名满身灰土、刚刚从里面退出来的影卫统领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回陛下，坍塌主要集中在最深处的几个书架区，砖石古籍堆积如山，清理极为困难。目前……目前已发现三具尸体，两名是值守侍卫，另一名……身着灰色太监服饰，面容损毁严重，但从其身上搜出了淬毒飞镖和北狄暗器，应是一名闯入者。”
只有一具闯入者的尸体？萧衍的心猛地一沉：“另一人呢？或是……还有没有其他人？”
“废墟之下是否还有人，尚未可知。但……但在清理过程中，发现了这个……”影卫统领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物，呈了上来。
那是一枚纤细的、已经有些变形的银钗，钗头是一朵简单的玉兰花样，并不起眼。但萧衍的目光在触及那枚银钗的瞬间，骤然凝固了！
这枚银钗……他记得！
这是还是“苏晚”时，她刚入宫不久，某次他心情稍好，随手赏赐给一众宫人的东西之一。质地普通，样式简单，甚至有些寡淡，与其他妃嫔收到的珠宝相比简直寒酸。他记得她当时接过时，眼神依旧是那般沉寂麻木，只是微微谢恩，看不出喜怒。
他后来几乎忘了这件事。
可她……竟然一直戴着？戴到如今？甚至……可能戴着它来到了这危险之地？
为什么？
无数的画面在这一刻疯狂涌入他的脑海——她跳那支风尘舞时偶尔流露出的、不属于苏晚的坚韧眼神；她在他盛怒之下偶尔失口说出的、带着沈清歌影子的语气；还有那日在城隍庙，“影”之主离去前，那双透过面具凝视他时、复杂到令他心碎的眼眸……
一直以来被偏执、愤怒、悔恨所蒙蔽的真相，如同被这道染血的银钗猛地劈开了迷雾！
原来……原来她一直都在！
原来那个默默守护着他、替他清除内患、在危难时出手相助的“影”之主，就是她！
就是那个被他伤害、折磨、逼入绝境的沈清歌！
她没有死！她换了一种身份，用她的方式，回到了他身边，却在暗中为他背负了所有！
巨大的震惊、狂喜、以及排山倒海的悔恨和恐慌，瞬间将萧衍淹没！他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猛地用手撑住旁边的石门才勉强站稳。
“清歌……”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
下一刻，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夺过身旁侍卫手中的铁锹，不顾一切地就要往那尚未清理完毕、依旧危险的废墟里冲去！
“陛下！不可！”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侍卫和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抱住他的腿，拦住他的去路。
“放开朕！她就在下面！她可能还活着！给朕让开！”萧衍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奋力挣扎着，天子威仪荡然无存，此刻他只是一个即将再次失去挚爱的疯狂男人。
“陛下！”影卫统领死死拦住他面前，声音沉痛却坚定，“陛下！废墟情况不明，贸然进入不仅救不了人，还可能引发二次坍塌，害了下面可能生还的人！请您相信臣等！臣等一定尽全力挖掘！”
萧衍的动作猛地顿住，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废墟，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是啊……他不能慌，不能乱！他是皇帝，他必须冷静！清歌用尽心力才替他稳住朝堂，他不能在此刻失控！
可是……他的心好痛，仿佛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狠狠攥紧，几乎要捏碎！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疯狂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决绝所取代。那是一种帝王被触怒逆鳞后，要将一切敌人碾碎成齑粉的恐怖杀意。
“挖。”他丢开铁锹，声音冷得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给朕一寸一寸地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朕找出来！生，朕要见人！死……”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狠戾，“死，朕也要让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九族陪葬！”
“遵旨！”所有侍卫心头一凛，齐声应喝，挖掘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萧衍转过身，不再看那片令他心悸的废墟，目光投向宫外无边的黑夜，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比夜色更浓的风暴。
“传令下去，”他对紧跟而来的李德全吩咐，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滔天怒火，“京城九门戒严，许进不许出。动用一切力量，给朕查！查清楚今晚还有谁潜入了皇宫，查清楚‘蜂巢’的所有据点，查清楚北狄在京城的所有暗桩！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还有，”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候着，准备好最好的伤药和参汤。”
“老奴……遵旨。”李德全声音发颤地应下，快步离去。
萧衍独自站在原地，紧握着那枚染血的、变形的玉兰花银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清歌，等我。
这一次，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而在他看不到的宫墙之外，另一股黑暗的力量也在“影”的调动下，如同敏锐的猎犬，沿着“夜枭”拼死带回的线索，悄无声息地向着“观星台”和京城各个角落蔓延而去。
黑夜漫长，但黎明的到来，必将以敌人的鲜血作为祭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