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养心殿内暗潮涌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却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
数十名太医署最顶尖的太医跪了一地，个个面色惨白，汗出如浆。院正颤抖着再次为龙榻上昏迷不醒的沈清歌请完脉，与其他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低声急促地商议了几句，最终硬着头皮转向一直守在榻边、面色阴沉如水的萧衍。
“陛……陛下，”院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娘万金之躯，此番遭受重创，左腿腿骨碎裂，伤势极重，需精心接骨固定，慢慢将养，或有恢复之望。但……但最棘手的是那腰间毒伤！此毒阴诡霸道，臣等前所未见，已随血脉侵入肺腑，若非娘娘体内似有另一股微弱药力暂缓其势，恐怕……恐怕早已……”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是重重磕头：“臣等无能！只能先用金针封住娘娘心脉要害，再以百年老参吊住元气，但……但若无对症解药，只怕……只怕熬不过三日！”
“三日……”萧衍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听不出情绪，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所有太医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他目光扫过榻上那人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微蹙的眉头，心口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
“动用太医院所有库存珍药，竭尽所能，延缓毒性，保住她的命。”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至于解药……朕自有办法。”
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太医退到外殿候着。
大殿内瞬间空旷下来，只剩下昏迷的沈清歌，以及坐在榻边、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萧衍，还有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李德全。
萧衍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握住沈清歌露在锦被外、冰凉的手。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让他心中的恐慌和暴戾几乎要失控。
三日……
他必须在这三日内拿到解药！
而最快的途径……就是那些已经被打入天牢的囚犯！
“李德全。”
“老奴在。”李德全立刻上前。
“传朕口谕，提审丞相谢弼，浣衣局所有涉事人员，以及……今日从废墟中搜出的那名老太监的尸体，给朕验！把他身上每一寸皮肉、每一块骨头都给朕查清楚！朕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用的什么毒，解药何在！”萧衍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再传赵擎天，让他把查抄丞相府和抓捕‘蜂巢’成员的最新进展，立刻报于朕知！”
“老奴遵旨！”李德全深知此刻陛下已处于爆发边缘，丝毫不敢耽搁，快步离去。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萧衍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沈清歌的脸上，仿佛要将这些年错失的时光都看回来。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她消瘦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如刀绞。
“清歌……”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对不起……是我瞎了眼，是我混蛋……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想要的太平江山，朕给你。你想护的芸芸众生，朕来护。只求你……别离开我……”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砸在明黄色的锦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这位素来以铁血冷酷著称的年轻帝王，此刻在无人窥见的角落，终于泄露了内心最深处的脆弱与恐惧。
…………
天牢最深处，阴暗潮湿，血腥气与霉味混合，令人作呕。
曾经权倾朝野的丞相谢弼，此刻穿着肮脏的囚服，戴着沉重的镣铐，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里，早已没了往日的气度雍容。短短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牢门被猛地打开，火把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
赵擎天带着几名气息冷硬的刑部高手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谢弼，陛下有旨，问你话，如实招来，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谢弼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问什么？通敌叛国？老夫认了。其他的，无可奉告。”
“无关旧案。”赵擎天冷声道，“只问一事。‘蜂巢’派入宫中，潜伏于浣衣局，擅长用毒，身形瘦小如老妪或老太监者，究竟是谁？其所用之毒，解药何在？”
谢弼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问这个，随即嗤笑一声：“原来陛下也有查不到的事情？想知道？让萧衍亲自来求老夫啊！哈哈哈！”
他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赵擎天猛地出手，铁钳般的手指直接扣住了他仅存的几颗牙齿中的一颗，稍一用力，便是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和谢弼凄厉的惨嚎！
“陛下没空见你。”赵擎天松开手，甩掉指尖的血沫，眼神如同在看一堆死肉，“我的耐心有限。说，还是不说？”
谢弼满嘴是血，痛得浑身抽搐，看着赵擎天那毫无波动的眼神，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武将根本不是来审讯的，而是来行刑的！皇帝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面，不再顾及任何朝堂规矩和体面！
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我……我说……”他喘着粗气，声音模糊不清，“浣衣局那个……是组织里的‘毒鸠’，真名不知……最是擅长易容和用毒，心狠手辣……是‘蜂后’的心腹……”
“解药呢？”
“那种级别的杀手……用的都是独门秘毒，解药……解药只有她自己或者‘蜂后’才有……或许……或许药王谷的人能有办法？但……但时间肯定来不及……”
“蜂后是谁？”赵擎天逼问。
“不……不知道……‘蜂后’身份神秘，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连我也只听过她的代号……”谢弼眼神闪烁，似乎还藏着什么。
赵擎天眼神一厉，手指再次抬起。
“别！别！我说！”谢弼吓得大叫，“我……我怀疑……‘蜂后’很可能……早就潜伏在宫里了！而且身份……身份极高！这次的计划，很多指令都是直接来自宫内！”
宫中身份极高之人？！
赵擎天心中巨震！这个消息太过骇人听闻！他立刻命人将谢弼的口供详细记录画押，然后匆匆离开天牢，直奔养心殿。此事，必须立刻禀报陛下！
…………
与此同时，另一间验尸房内。
仵作和几名被紧急召来的老太医正围着那具从废墟中扒出的老太监尸体，个个面色凝重。
“启禀陛下，”一名太医战战兢兢地对不知何时亲自前来、负手立于门外的萧衍汇报，“经查验，此人面部的损伤并非坍塌所致，而是死后被人用内力刻意震毁，无法辨认原貌。但其骨骼显示，此人年纪并非老妪，实际应不超过四十岁。其体内脏器呈深紫色，显是常年与剧毒为伴所致。指甲缝中残留的毒物，与娘娘所中之毒同源。”
“还有，”另一名仵作补充道，“在他贴身衣物极其隐蔽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他呈上一小块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人皮面具，以及一枚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雕刻着诡异蜂鸟图案的玄铁令牌。
人皮面具！蜂鸟令牌！
萧衍眸光骤寒！果然是他！“蜂巢”的核心杀手！甚至可能就是谢弼口中的“毒鸠”！
“解药呢？可曾发现解药？”他最关心的是这个。
太医和仵作均无奈摇头：“搜遍全身，并无解药痕迹。”
萧衍的心再次沉了下去。难道真的只剩下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蜂后”或者药王谷一条路？可清歌等不了那么久！
就在此时，赵擎天疾步而来，将谢弼的口供低声禀报。
“宫中身份极高之人？”萧衍眼中风暴肆虐，“好，好得很！真是无孔不入！”
他猛地转身，看向皇宫深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将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毒蛇揪出来！
“赵擎天！”
“末将在！”
“加派人手，将浣衣局所有涉案人员分开严加拷问，务必撬开他们的嘴！同时，给朕秘密排查后宫所有妃嫔、高等女官、乃至……太后宫中所有人员！近半年内行为异常、或有任何可疑接触者，重点监控！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末将明白！”赵擎天领命而去。他知道，陛下这是要掀起一场无声的宫廷风暴了！
萧衍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现在，还有一件事同样紧迫。
他返回养心殿内室，挥退所有宫人，独自坐在榻边，看着沈清歌愈发微弱的气息，心如刀割。
犹豫片刻，他最终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小巧玲珑、看似普通的白玉哨子。这是那日城隍庙之后，他私下命人特制的，原本是想在必要时尝试联系那个神秘的“影”之主。
他从未想过，会用这种方式，来呼唤她。
他将哨子凑到唇边，运起内力，吹出了一段特定频率的、人耳几乎无法察觉的尖锐音波。这音波能传出极远，唯有特定驯养的鸟类或内力极高者方能捕捉。
他在赌。赌“影”的人就在皇宫附近，赌他们有关注这里的动静，赌顾清风……或许有办法。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哨子，再次紧紧握住沈清歌的手，将额头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声音沙哑而脆弱：“清歌……撑下去……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夜色再次降临，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帝王的身影拉得长长，孤独而沉重。
宫外，一只通体漆黑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掠过夜空，捕捉到了那特殊的音波，锐利的眼睛转向皇宫方向，随即振翅，如同离弦之箭般向着某个隐秘的宅邸疾飞而去。
希望的脚步，正踩着死亡的阴影，争分夺秒地赶来。
